夢里那人原本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手中握著被鮮血染紅的長劍,從黑暗中一步步逼近,再逼近,來到她的眼前。
鮮血滴在炙熱的沙地上,瞬間被燙得凝固,散出輕煙。
他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沉默而猙獰,可不知為何,譚懷柯并不畏懼。
那惡鬼伸出手,將她從烈火包圍的深潭中拉拽出來。
譚懷柯伸出手,趁其不備,揭下了他臉上的面具。
那是一張斑駁可怖的臉。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她聽見自己問,“為什么不能告訴我,你是誰呢?”
——
數日前,和親隊伍來到了馮翊郡。
此處已算是安都境內,按理說稍作休整便可進入皇城,但眾人卻被迫在此處停留下來,等候朝廷下一步的決斷。
原因無他,陌赫公主在婁陽城不慎中毒,加上長期水土不服,病情每況愈下,亟需停止舟車勞頓,醫治休養,否則可能撐不到面見陛下與中宮,就要香消玉殞了。
接到這個消息,左馮翊葉啟元大人亦是提心吊膽。接待和親隊伍的重擔就這么壓在了他的身上,原本該是件大喜事的,如今卻成了燙手山芋,若是陌赫公主當真在自己的轄區里歿了,他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葉啟元別無他法,只能事無巨細地照應著。
在見到公主本人之前,他就聽聞這是位名動邊關、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見到本人之后,他不由得想,阿斕公主美則美矣,看那滿臉病容,卻不像是能長命百歲的模樣啊。照這般情狀,大宣與陌赫的這場和親能否順利舉行,實在說不準。
其實在他們看來,陌赫不過是個西境小國,就算公主被謀害,導致和親失敗結盟不成,料想陌赫也不敢真的找大宣來討說法。但這場和親事關三皇子的封王與邊關局面的重整,自然也就與東宮的勢力掛鉤,眼下的確是朝中極為關注的大事。
此時東宮太子正處于一個微妙的境地,一邊被陛下賦予了政令施行之權,一邊又被剝奪了軍隊統轄之權。朝中官員也分成了好幾撥,有明著支持東宮的,有暗中倒戈向五皇子的,還有搖擺不定的墻頭草,堅定不移的中立派……大家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不知在綢繆什么,各方角逐之下,便讓這場小小的和親充滿波折。
無論葉啟元先前是什么樣的心思,這會兒他都希望三皇子和陌赫公主別出岔子,至少能讓他安安穩穩地送出馮翊郡,至于后頭如何,也就與他無關了。
寬敞精致的宅院中,譚懷柯已在榻上躺了兩天。
自從借著婁陽城那碗下了毒的不翻湯假戲真做之后,她就感覺自己的身子骨和精神氣一日不如一日。哪怕天氣日漸暖和,外頭春和景明,她也常常覺得寒冷刺骨,須得穿著厚厚的大氅才行。屋里的銀絲炭更是不能斷,她精力不濟,一日要斷斷續續睡上十來個時辰,直把她消磨得憔悴羸弱,走路都沒什么力氣。
這天譚懷柯實在不想躺著了,在沛兒的攙扶下起身,去院里的亭子里坐坐。
胥觀白就住在她隔壁屋里,時刻留意著她的動向,見狀便去陪她說說話,順道叫人請扶風來給她號脈診治,看看解毒和調養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