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其后,是金屬的鏗鏘——戰甲摩擦聲、潛海火槍的啟動鳴響、軍徽的輝耀與鋼靴踏海的沉重節奏。
雷克斯看見了他們。
他的過去。
熟悉的面孔穿越水光而來,披掛軍制潛甲,肩章與臂章上的編號仍銘刻在他舊日記憶深處。
而為首之人,在海霧中現身,嘴角帶著難以置信的凝滯,目光中滿是錯愕、憤怒與深深的失望。
“霍克?……是你?”那軍官開口,語調仿佛一把刀,刺穿海水直落心臟,“你怎么會和這些……東西混在一起?”
“這些‘東西’……”雷克斯站在米拉身前,舉起火槍,
聲音沉如風暴臨界,“她們是生命,不是你們口中的異種。”
“你瘋了。”軍官眸色驟冷,手勢一揮,整隊槍口隨之上揚。“你背叛了帝國。”
他們曾并肩作戰,曾在冰海、烈沙中共同浴血,曾一同高唱帝國軍歌,舉杯慶功。
那些記憶,雷克斯曾一度以為自己終身銘刻。
可此刻,那些記憶正一寸一寸地割裂他身上的每一塊忠誠。
他沒有再猶豫。
他扣下了扳機。
槍聲響起,同袍的頭顱在他眼前炸開,血霧宛如綻放的紅蓮,在潮汐間緩緩散開。
他站在那團血光中,仿佛聽見命運輕笑了一聲,笑他終于選擇了心,而背叛了劍。
那一聲槍響后,海底的安靜被徹底撕裂。
“你出賣了兄弟!”
“她是怪物!”
“你殺的是自己人,雷克斯!”
“你會被帝國抹除!你連墓志銘都不會有!”
指責、咒罵與審判化為密集的子彈,撕裂海流與幻境的界限。
他想大喊“我沒有選擇!”——但那句話卻卡在喉嚨里,哽咽成血。
因為他知道——他確實曾有選擇。
而他選擇了心。
選擇了米拉。
選擇了那個在海神神殿中為他歌唱的女人,那個曾把命運之眼嵌入他眼中的族裔。
他背叛了曾教他持槍、教他瞄準的導師,背叛了軍校教官對他未來的鋪排,
也背叛了他那刻在軍章背面的信條:“忠于命令,高于生死。”
而心,終究無法擋住帝國火力。
米拉的族人奮起反擊。
貝骨、法咒與潮汐組成最后的屏障,試圖守護他們的圣域與血脈。
但在那密布金屬與邏輯的帝國戰陣前,他們不過是唱詩人面對屠刀。
圣域成屠場。
珊瑚被炸碎,海水沸騰,音律凝結成死亡的回音。
雷克斯站在尸山血海之間,背后是神殿的殘垣斷壁,眼前是昔日戰友的殘骸。
米拉的琴斷了,族人倒下了,而他手中的火槍仍未冷卻,槍身的溫度灼痛著手掌,卻比不上心底那一道撕裂的裂痕。
耳邊不知是誰的聲音仍在咆哮:“你救不了她!”
另一道幽冷聲音卻更勝一籌:“你背叛了一切。”
雷克斯緩緩閉上眼。
忠誠,愛情,身份——三柄尖刀,已將他捧上命運的審判臺,在這一刻,徹底決裂。
而神殿的光,終在身后熄滅。
米拉倒在他懷中,唇邊溢出的血在水中綻開,宛如一朵緩慢盛放的紅蓮,在潮汐中悄然飄散。
“我……是我害了你……”雷克斯低聲呢喃,嗓音顫抖如浪潮,仿佛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胸膛。
米拉抬手,指尖輕撫他的臉頰。她的目光柔軟而沉靜,
仿佛在看一場將要散場的舊夢,明知結局,卻仍不舍道別。
“我知道。”
她的聲音低得像海底的鯨鳴,沒有質問、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沉的、穿透靈魂的哀傷。
“我原諒你了。”
這短短一句,宛如深淵回響的神諭,轟然擊穿他所有防線。
雷克斯僵在原地,只覺呼吸被掐斷,連淚水都無法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