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見了。
而他的夢,還未結束。
“伊恩!你怎么也來買酒啦?早知道我就不用跑兩趟了!”
她從街角輕快走來,裙擺揚起如夏風拂浪。
那一刻,她的笑容明亮得像落入夢海的一束光,熟稔地將手搭上他的臂彎,指尖落下的觸感帶著一絲熟悉的暖意。
“……克莉婭?”
他輕聲喚道,仿佛怕驚動一場易碎的夢。
“當然是我啦,不然你以為是誰?”她歪著腦袋笑,
眼神里滿是調皮,“怎么了,一臉茫然。昨天你不是還說今天要好好休息的嗎?”
她的聲音溫柔而輕盈,就像多年前黃昏時從窗臺灑落的風鈴聲。
伊恩低頭,視線滑過她的手——指尖的薄繭、食指上的舊水泡,還有那枚熟悉的紅寶石戒指。
所有細節都完美無誤地吻合著記憶中的她,甚至她說話時下意識摸耳垂的小動作也沒錯過。
一切都對得太過精準。太真實。太……圓滿。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我……這是在做夢嗎?”他的聲音顫了,像是某種不愿承認的恐懼。
“當然不是。”她仿佛被他問樂了,輕笑一聲,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額頭,“你啊,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她把手里的菜籃塞進他懷里,牽起他的手,向那座他們曾共度時光的燈塔走去:
“我們今晚還有一場晚宴哦。難得假期,不要總是緊繃著,好不好?”
他就這樣被她牽著走了。
回到了燈塔。
回到了他們所謂的“日常”。
窗前風鈴依舊叮鈴作響,海風在黃昏時分輕輕穿過木窗,像老朋友的嘆息。
他的航海服整整齊齊地搭在椅背上,書桌上的航海日志翻開一頁,停留在某個熟悉的日期——
“第237日,北風轉南偏西,明日出航。”
是他還未成為秘詭師前的記錄。
燈塔下的工具室,打磨得發亮的風向儀,鋪滿標注的小鎮海圖……一切都還在。
日子如水,悄無聲息地流淌。
清晨,克莉婭會系上圍裙為他煮蛋,煎面包。
午后,他在岸邊修補破裂的木舟,調整纜繩,擦拭錨鏈。
夜晚,兩人倚在窗前,喝著微甜的葡萄酒,聊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小鎮沒有夢魘。沒有卡牌。沒有敵人。也沒有秘密。
這里只有陽光、鹽風,以及她的笑聲。
伊恩并非沒有懷疑。
他試圖抵抗。
打開燈塔的舊倉,尋找卡組;試圖呼喚風,低聲念出風語的起始節律——但風從未回應。
他無法說明究竟哪里不對。
直到某個平靜的夜晚,他偶然低頭看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那枚他幾乎已經忘記的懷表,名為“不眠懷表”的古老道具——它靜靜躺在那里,指針卻不再停在“00:00:00”。
它已經悄然撥動了三格。
他望著表盤,沉默良久。
一格是十點清醒值。
——清醒值:已損失三十點。
原來,他已經沉睡在這場“完美”的夢中這么久了。
風依舊沒有吹來。
而他,還站在那個熟悉的街角。
懷里,是她溫熱的手。
可他的世界,卻再也靜不下來。
“你在看什么?”
克莉婭從身后輕輕環住他,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帶著一絲淡淡的海鹽味。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呢。”她貼著他說,聲音像潮水親吻礁石那樣溫柔。
伊恩沒有回應。
他站在燈塔頂端,俯瞰整座小鎮——海平線溫柔如畫,落日染紅半邊天,潮聲低吟,海鳥掠過。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看似真實的一切上,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不是風沒有回應,而是這片幻境中,根本沒有“風”。
風,是他最親密的存在。是他一切力量的源頭,是卡牌,是信仰,是他與世界溝通的語言。
而現在,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