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被剝去了靈魂的一部分,卻在這場“完美”的夢中被溫柔遮蔽。
他無法喚風,因為風從未在這里存在過。
伊恩的手緩緩收緊,指節用力,似乎要將口袋中的什么東西碾碎。
他低聲開口,嗓音帶著一絲被壓抑的沙啞:
“我想出海了。”
克莉婭輕輕搖頭,環抱他的手臂更緊了一些,像一個害怕失去一切的孩子。
“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戰爭結束,就不再漂泊了嗎?”她輕輕抬頭看他,眼神柔和而哀求。
“你不是一直說,想要一個可以停靠的地方嗎?”
“我在這里,你也在這里……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
她的語氣輕柔到幾乎能將骨頭熔化,仿佛只要他點頭,這夢就能成為現實。
伊恩沉默良久。
他沒有說出那句“這不是真實”。
只是靜靜望著遠方——天邊那道溫柔卻始終不變的霞光。
他忽然意識到,哪怕這幾日過去了,落日的位置從未偏移半寸。天色不曾變換,潮汐也從未升降。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張溫熱的絞索。
這夢,用最善意的方式扼住了他的咽喉。
風還在吹。
海鳥掠空。
屋檐滴水,風鈴作響。
世界沒有崩塌,也沒有怪物逼近,它只是安靜地將他包裹,如同一張看不見的棉被,把他輕輕裹進沉眠。
伊恩站在燈塔頂端,靜靜看著那片金紅海面。
落日溫柔,浪花溫柔,克莉婭也溫柔。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未真正醒來過?
是不是那些夢魘、戰斗、同伴……都是他某次失眠后的幻想?
是不是——她從未離開,而他從未逃離。
“伊恩?”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輕得仿佛一滴水打在水面上。
他轉頭,看見她正為他整理領口,那笑容溫暖到骨子里,是他無數次在夜里夢見過的溫柔模樣。
那一刻,風,真的停了。
而他——終于聽見了“滴答”。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枚銀質懷表,安靜地躺在外衣內側口袋中,表盤上的螺旋紋反射出夕陽的余光。
原本停滯的指針,此刻正緩慢地移動。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滴答,滴答。
每一秒都像刀,切割著他的清醒。
指針跨過第一條刻度。
“清醒值-10。”
他怔住。
第二道刻度,指針繼續轉動。
“清醒值-10。”
第三道刻度。
“清醒值-10。”
總計:-30。
伊恩盯著那枚懷表,指尖開始微微顫抖。
而此刻,世界依舊安寧如畫。
克莉婭還在他面前微笑,一邊替他理著風衣的領口。
“怎么了嗎?”她仰頭看他,笑容不改。
他回以一笑,嘴角微微揚起——只是那笑里,悄然浮出一絲冰冷的清醒。
“……沒什么。”
風停了。
他終于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這不是現實。
但夢,還沒有結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