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車站的空殼,如同戰敗者殘喘后的余聲,空曠而沉沉。
這里,曾是整座城市列車樞紐中最喧囂的一處,如今只剩下金屬共鳴與風穿過空罐時發出的尖哨聲。
墻面上還留著“終點站”的字跡,卻早已被塵灰與腐蝕模糊得模糊不清,如同一張被反復演出、最終撕裂的舊劇本封面,只剩劇名殘痕。
清晨的陽光從破碎的天窗與斷裂的鋼梁之間斜斜灑落,映照在散亂的鐵軌與銹蝕的列車殘骸上,仿佛這場永夜中一絲微弱的回憶——
但這光,依舊沒有溫度。
司命坐在車站外一節報廢列車的頂部,背靠著車體的殘軸突起,腿懸在半空,沒有落地。
他瞇著眼,望向遠方——那座沉睡在廢墟中的秘骸之城。
晨霧繚繞,它的骨架若隱若現。
那是一座被噩夢雕刻的城市,靜得像一個陷入沉思的瘋子,等著夜幕落下再度開口,把囚于體內的瘋狂,一口一口吐出來。
身后傳來腳步聲。
不是急促的小跑,也不是悄無聲息的刺客潛行。
那腳步,帶著一種節制而堅定的節奏,如同舊時教堂中某個儀式的第一步,莊嚴,卻不顯浮夸。
維拉走上前來,灰白色的贊歌教會披風在破損陽光中泛起銀絲般的冷光。
她手中拿著一壺水,還有一塊用早已洗白的舊布包著的面包,面包邊緣泛著硬化的痕跡。
“吃點吧。”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可違抗的溫柔。
不是命令,但你無法拒絕。
司命接過面包和水,咬了一口,干硬的口感讓他的牙關一緊。
他緩緩咀嚼,每一口都像是在咬斷一張寫滿命運注腳的卡牌邊緣。
“如果今晚還有戰斗,”他笑著說,語氣輕松,“那我當然得活著進去。”
“他們怎么樣了?”
他含糊地問,聲音從咀嚼中斷斷續續地滾出。
維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車站的另一側空地上,林恩正蹲著,為格雷戈里更換一塊繃帶。
那繃帶并非包裹著傷口,而是纏在手臂骨節上的裂痕上,
仿佛那塊皮膚已不再屬于這個時代,太舊了,舊得像是一卷褪色的教典,隨時可能被風化成灰。
老者靠在一截斷裂的鋼軌上,灰塔的秘詭披風披在肩上,卻再無往昔威勢。
他的頭發從灰白變得發亮,眼皮耷拉著,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誰也無法驅散的灰。
他像一塊即將熄滅的炭。
“情況不好。”維拉低聲道,“尤其是……格雷戈里。”
“他的理智還清醒。”
“但他的肉體,在崩潰。”
她的眼里浮現出罕見的焦慮,那不是戰術判斷的擔憂,而是一種面對“無法理解的現象”時的無力。
“像是……被什么在拔走壽命。”
司命皺了皺眉,咬下一塊面包,輕聲問:“秘詭也救不了?”
維拉沉默地搖頭。
她的唇角下垂,像是咬住了某種她一直不愿承認的苦味。
“我讓贊歌天使嘗試逆轉。”
“我親自燃了兩顆理智星,用的是我最核心的命運系秘詭。”
“但——歲月,是永恒的一部分。”
“它不是線性的,而是閉環。”
“我們可以逆轉命運的結果,但改不了時間的本質。”
“因為時間,不是術式。”
“它是——神性。”
這句話,讓司命的眼神緩緩沉下去。
他一直以來,是個賭徒。
他信一切皆有破局。
信再絕的路,只要還沒下牌桌,就還有翻盤的可能。
可“時間”這兩個字,在這一刻,卻像一只看不見的手,拎走了他的籌碼,連賭桌都一并抽空。
維拉垂下視線:“這不像普通的衰老。”
“是從他星圖上‘被刻下的死亡’開始啟動的,像是某種時間信標被點燃,倒計時已經無法撤回。”
“昨夜我反復推演。”
維拉坐在半截石柱邊,手指輕輕掀開那張從王奕辰處獲得的地圖副本,紙面上殘留著淡淡的褶皺和血指印。
她的目光掃過其中一處密密注解,終于停在那枚被圈得極深的紅色標記上。
“我們這里,只有一個變量,與時間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