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點頭,臉上露出一種幾乎是欣慰的表情。
他的手顫抖著拿起了桌上的舊筆,一筆一劃在印有“晨星時報法人轉讓意向書”的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簽完后,他沒有第一時間把筆放下,而是握在手里,許久都不肯松開。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他忽然問。
“達文埃里克瓊斯。”
“好名字。達文先生。”他苦笑了一聲,“就拜托你……把它帶下去了。”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緊緊握住司命的掌心。
那是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在霧中一點點升溫。
“你,不會毀了它……是吧”
他問得很輕,卻比這城市所有的議會文件都更重。
司命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輕聲回答:
“我很想向你保證什么。”
“但是——那是真實,還是謊言”
“我自己也……無法分清。”
“……對不起。”
老人走了。
步伐慢得像一行快要干裂的鉛字,在舊報紙上拖出一串模糊腳印。
門被輕輕關上了。
霧再次回到屋里,但這一次,它并不冷。
它只是一種安靜的等待。
晨星時報的新任負責人——或者說,新的謊言編織者,站在紙堆的中央,抬頭望著那塊發黃的布簾。
上面寫著幾個已經褪色的字:“事實照亮世界。”
司命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
他沒有撕掉它,只是默默地把一張新的紙條貼在
“但光線,也會刺瞎眼睛。”
晨星時報的主編輯辦公室,被他暫時改造成一間王都構圖室。
桌子中間鋪著一張灰藍色的王都地圖,重點區域如“教會法塔”、“審判劇場”、“宮廷議會廳”、“輿情司監察署”都被畫上黑色墨點。
而在這些墨點周圍,是幾枚卡片。
那些卡片并未啟動,它們靜靜伏在那里,仿佛是未被觸發的命運轉折。
司命將它們排列成三道暗線,對應著他接下來三周要推行的“輿論侵染計劃”。
“這不是戰術。”他低聲道,“這是劇本。是給整個城市寫的一出劇本。”
他坐下,打開報社仍能運作的一臺印刷機。
它發出“咔噠、咔噠”的節律,如一臺正被喚醒的舊神在呼吸。
在第一張印刷樣稿上,他寫下了晨星時報復刊后的第一篇頭條:
《王室信函曝光:某貴族疑似通過非法穿越門,走私販賣自由者為鯨墓奴隸!》
副標題:“如果這是真的——他們還值得我們信嗎”
文章內容被刻意模糊處理,沒有明確姓名,沒有具體證據,
只有半張“被燒毀的信函碎片影印稿”和數條“匿名投稿者供詞”。
——但這就是千面者擅長的開場。
你不需要寫下真相。
你只需要寫下一個能讓讀者質疑自己所知真相的版本。
然后,他們的信任系統就會崩塌。
他們會想要更多版本。
他們會在幻象與半真半假的信息之間自我尋找結論,直到——你給出“那唯一的答案”。
千面者的低語,在他腦海中回響:
“真理不需要被說出,它只需要被渴望。”
當天傍晚,這篇印刷量只有一百份的小報,被悄然送往王都五個不同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