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街區只有二十份。
但司命知道,這二十份就夠了。
貴族區的議員太太會在下午茶時間瞥見那張報紙,露出譏諷的笑:“這年頭還有人在寫小報誰信”
但她會記得那個貴族的姓氏。
門鏡區的中產律師會在電車上翻開報紙,看到匿名影印的信函碎片,眉頭一皺:“這該不會是……”
但他不會撕掉那頁,而是夾在了工作公文中,打算晚上再細看一遍。
而在霧帶工人區,一位送報的小童把報紙交到一個戴著兜帽的青年手上,
那青年看了一眼,冷冷笑了一聲:“貴族盡是這樣齷齪的東西。”
報紙上的字跡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報紙還在印”。重要的是,“它敢寫這些”。
重要的是,“或許我們,也能說些什么。”
當夜深時,晨星時報印刷機的余熱還未冷卻,一道細小的聲音從辦公室角落的陰影里響起。
“你真是瘋了,臭主人。”
那是一個柔媚中帶著高貴腔調的女聲。
下一秒,一個穿著黑金雙層禮裙、披著細紗長袍的女子從陰影中走出,踩著舊地磚發出輕微的聲響,像貓走在舞臺幕布上。
塞莉安登場了。
她像一朵在腐土中盛開的黑薔薇,臉上寫滿不耐與驕傲。
她輕輕扇了扇鼻尖前的空氣,嫌棄地皺起鼻子。
“這地方的味道比失控血池還糟。你到底在搞什么
你知道艾莉森現在正在什么地方受什么罪,你卻慢吞吞地跑來買報社”
她揮開身邊的一只蒼蠅,動作優雅得像貴族舞會上的指揮棒。
“你比我還敗家。”
司命沒抬頭,只是抿著嘴角笑了笑。
他點了一根沒有牌號的霧都煙,那煙味辛辣,帶著劣質香草與石灰味,吸一口像是在嘴里放了個燃燒的謊言。
他在煙霧中看著地圖,道:
“霧都的霧,比你我想象的更濃,更深。”
“我們看不透它,貿然闖入,只會迷失,連陷阱邊緣都碰不到。”
“我們不是來救人的,塞莉安。”
“我們,是來布置劇場的。”
他把最后一口煙吹在地圖上的“宮廷議會”標記上,那黑點模糊了一瞬,仿佛正被某種不可言說的意志吞噬。
“艾莉森不會有事的。”
他抬頭看著她,眼神如千面之下的一面靜水:
“而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風,沒有聲響。
因為這座浮空之島從不迎風。它漂浮在一個被完全閉合的門后空間中,沒有海潮,沒有陽光,也沒有時間的流動。
它被稱作“第十三靜島”。
不在王都地圖之上,不出現在門鏡局檔案庫中,甚至連議會也不能公開提及它的名字。
它只屬于特瑞安皇族內部。
那是一塊被反鎖在鏡中的海礁,是王族親手改造的囚牢之環。
每一塊石磚都曾經過神諭加持與世界系秘詭再塑。
鐵門是律令銘刻的,走廊是反重力懸浮的,守衛則是從地獄爬出來的“訓練過的人類”。
——如果他們還能被稱為人類的話。
獄區的主控塔,每隔三個時辰就會由中樞機關響起一次回響:“警醒諸魂,鐵律如鏡。”
這一句低語,宛如舊神鐘聲,被擴散至島嶼的每一寸磚縫、每一根鎖鏈之上。
在主塔中央,有一道貫通九層地牢的監控鏡塔,每一層都有一個守衛輪換。
他們穿著統一式樣的黑灰制服,佩帶門鏡系統記錄徽章,左肩銘刻“玫瑰之盾”,
右胸別著編號——編號不代表身份,只是“責任鏈”的一部分,但他們卻彼此不記得名字。
他們都知道——最深的那一層,那個房間,住著一個“不能直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