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血之回音
“血從來不會直接流到神的腳下,
它先流過廚房地磚、弟弟的眼睛、和沒人賠償的編號者遺屬登記冊。”
——《舊城血錄赫溫殘頁》
霧都南區第九口倉街斜瓦屋36號,一棟像是從潮濕記憶中剝落的民房,沉默地坐落在巷口的盡頭。
外墻斑駁,像褪色舊紙上的筆跡,早已模糊不清。
深秋的潮風順著敞開的窗縫爬進來,像一只沒有指甲的手,撥弄著爐灶旁尚未徹底清理干凈的灰燼。
屋內,一盞油燈的火苗在風中苦苦掙扎,昏黃光圈搖搖欲墜,將一張女人的面龐映得如紙一般蒼白。
赫溫夫人坐在桌邊,瘦削的肩背略微佝僂,眼窩深陷,目光空洞,像是早已用盡了情緒。
她雙手仍在機械地搓洗著那件布滿纖維漬的工作服,指節因常年浸泡在堿性紡織水中,早已泛白、皸裂,皮膚如老樹皮般粗糙。
“今天廠里……又扣了三成工資,”她低聲說,聲音沙啞,如石頭在鍋底刮擦,“說是霧天電力不穩。”
角落的舊床上,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睡得不安穩,被子蓋不到膝,身子不住地抽動,打著寒顫。
另一個男孩,十五六歲,身形瘦削,眉眼卻早已褪去了少年該有的稚氣。
他坐在墻角那只破木箱前,那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他手里緊緊摩挲著一張被粗布裹著的卡牌。
那是他的“遺產”。
生命系中階卡牌——《日行者》。
召喚型血族戰士,專門克制同類之刃,曾是舊軍部特殊鎮守部隊標配卡。
阿蘭赫溫,那個沉默的少年,就是菲莉亞的弟弟。
那個女孩,在無數報紙上只出現過一次完整署名,如今只剩下一張街頭招貼畫上半張模糊的臉。
“您不是說……軍部會給我們撫恤金嗎”阿蘭的聲音低低響起,嗓音中壓著一股尚未學會的憤怒。
赫溫夫人沒抬頭,只是繼續洗那早已沒必要再洗的布料,像是手一停,
有什么會徹底崩潰:“他們說你爸是編號歸軍,不算在編戰死。”
“可他是為了掩護戰友死的……是在莊園里被他們……像狗一樣殺掉的……”
阿蘭的聲音開始顫抖,胸口起伏劇烈。
赫溫夫人只是笑,苦澀、干癟、像咬碎了一把灰土。
“我們家的名字,從來不在冊里。”
阿蘭垂下頭,嘴唇緊抿,那張卡牌被他攥得死緊,指骨泛白,血都快要被逼出來。
妹妹安娜蜷縮在門檻邊的陰影里,聲音幾乎聽不見:“哥……你是不是也會死”
他怔了一下,抬起頭,看向那雙充滿太多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沉靜的眼睛。
那眼神里沒有哭泣,只有某種已經接受了“告別”這回事的早熟與沉默。
“不。”阿蘭答得很輕,卻極穩:
“我不會讓別人再碰你們。”
這句話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口中說出,卻鋒利如刀,不帶任何猶豫。
風起了。窗外的雨絲斜斜拍打在鐵皮屋檐上,“噼啪”作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悄悄在門口敲。
阿蘭眼神驟冷,手中卡牌泛出一絲紅芒。
《日行者》的命紋在他手背上緩緩浮現,一道血色的細紋宛如鎖鏈般蔓延,仿佛某種沉睡的野獸正在睜開眼睛。
他低聲開口:
“都別動。”
赫溫夫人愣住,手中衣物滑落在地。
阿蘭猛地起身,拉開箱底,翻出一把生銹的短刀,那是父親留下的最后一件武器。
他將刀掛在腰側,站到門前,身形瘦卻筆挺。
門板外,有影子在悄悄移動。
一陣沉重的呼吸聲貼近門縫,像野獸在嗅探獵物的體溫。
他抬手,卡牌在指間一亮。
一道模糊的幽影緩緩從火光中凝聚而出,血色披風獵獵作響,戰士之姿沉穩如山。
他背對火光站立,雙眼中仿佛燃燒著無聲的審判與厭世的恨意。
阿蘭第一次,看清了——《日行者》,確確實實,是個血族。
但他站在門前,為赫溫家而生。
門外,有腳步聲驟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