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人輕輕點頭,轉身離開,鞋底與石磚接觸時發出咯咯的細響,像某種微型倒計時器開始滴答。
車門合攏,寂靜回歸。
維多莉安沉默地坐著,片刻后拆開隨附的紙條,一行血紅字跡印入眼底:
“a47790:劇場波動實驗雙層變量(目標:命運)”
她神情未動,火漆重封,將紙條隨手丟入座側的焚化盒中。
火焰噌然騰起,照亮她眼中的一瞬反光,卻連瞳孔都未能真正映入。
她不是“謀劃者”——她只是寫代碼的人,而世界上的敵人,不過是尚未適配劇本的程序段。
正當火光熄滅,她指尖一動,識海震顫,一道熟悉的心語浮現而來——
亞瑟的聲音,輕柔如霧:
“他咬鉤的樣子,真是……急不可耐。”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緩緩扭動右手食指,將皮手套邊角轉至內側,銀紋浮現,接通閉合心語回路。
“你又沒加餌料。”她聲音如算法流轉,干凈而無波動。
“因為魚泡在毒水里。”亞瑟笑了一聲,笑意卻未至語氣。
她嘆了一口氣,少見地帶上一絲疲倦:
“有時候,我真想知道,你是在養魚,還是在投毒。”
“你知道的。”亞瑟輕聲道,“劇場不是為了演戲,而是讓人以為自己在演戲。”
維多莉安的視線穿過車窗,望向低語廣場盡頭,那排早已枯死的黑松。
據說,那是舊王朝用于吊死被流放貴族的樹,現在僅剩如干裂血脈的樹皮殘痕。
“你真覺得,奧利昂能成為變量”她輕問。
“不。”亞瑟答得極快,“他只是一個能舉起火把的人。”
“變量是火——是他身后那道影子。”
維多莉安眉心微動。她像是在腦海中模擬一串因果鏈條,隨即道:
“那么第一層變量是他。第二層變量呢”
亞瑟的語氣微頓,心語如墨緩緩滲出:
“鏡子。”
“我們會讓他在鏡中看見命運的模樣,然后親手——去打碎它。”
維多莉安緩緩閉上眼,內心語音如詩,深沉:
“你不是在布殺局。”
“你在布一個‘崩解感知’的劇。”
亞瑟沒有否認。片刻后,只淡淡說了句:
“劇中人總以為命運是別人寫的劇本。”
“直到有一天,他們照見了鏡子。”
她忽然笑了,極輕,卻是真正意義上的笑意——一種久違的、接近“人類”的情緒。
“好吧。”
她輕聲喃喃:
“愿他打碎那面鏡子……也別忘了——自己一直在演‘別人想讓他演’的劇。”
車輪輕顫,馬蹄聲緩緩踏入夜色,節奏穩重,幾乎像是有意為一場未寫完的劇提供配樂。
沿途的宮墻投下光與影的斑駁回環,仿佛馬車并非行駛在人間路徑上,而是在穿過命運之線的縫隙。
車廂內,維多莉安靜坐如雕像,從懷中取出一支暗金羽筆,翻開隨身攜帶的那本小冊子。
她落筆極快,字跡深刻,仿佛不是寫,而是從記憶中掘出早已注定的句子。
實驗階段正式啟動:變量一就位,變量二待觀測。
命運劇場,構建完成,等待“誤解發生”。
她的書寫像鐘表齒輪的咬合,每一個字都仿佛曾在別處寫過,只是此刻被重新復刻,像劇場后臺的預演臺詞。
就在馬車繞回王宮側門、即將駛入內院時,月光從云隙中灑下,穿過簾縫,落在她左手掌心。
光照之下,那是一枚形制古舊的水晶戒指,表面雕刻著復雜鏡紋——那是“鏡之門”的開啟權證。
她低聲自語,語調極輕,幾乎像在對夢境說話:
“真正的門,從來不會寫在地圖上。”
馬車駛入王宮深處,輪聲、馬嘶、風聲一一被甩在后方,最后歸于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