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看著那士兵血肉模糊的背,想起武則天時期的禁軍,個個精神抖擻,戍守邊疆時能以一當十,如今卻成了韋家子弟的馬夫和出氣筒。
“他是保家衛國的士兵,不是你的奴才。”李顯的聲音在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冷的。
韋播撇撇嘴,沒說話,卻故意把鞭子往地上抽了抽,濺起些泥點,落在李顯的袍角上。
夜里的宮宴鬧到很晚。
韋后摟著年輕的郎官喝酒,讓他們比賽誰能說出更多百姓的罵名,誰贏了就能得個肥缺。
韋氏子弟們喝醉了,脫了靴子在殿上跳舞,踩翻了酒桌,珍饈佳肴灑了一地,引來一群宮鼠爭搶。
李顯坐在主位上,面前的玉杯里還剩著些酒,卻一口沒動,只看著那些摔碎的瓷盤,上面描金的花紋,足夠一戶百姓吃上半年。
安樂公主湊過來,手里拿著張空白的圣旨,說:“父皇,給我蓋個印唄,我想讓崔湜當宰相。”
崔湜是她的面首,除了會寫幾句艷詩,連公文都看不懂。
李顯看著那方玉璽,沉甸甸的,刻著“皇帝之寶”四個字,卻像塊烙鐵,燙得他不敢碰。
“你娘呢?”他避開了她的話。安樂公主往韋后那邊努努嘴,說在和韋溫商量明天去驪山溫泉的事,要帶三百個宮女,五百匹綢緞,還有無數金銀珠寶。
“父皇也一起去嘛,”她搖著他的胳膊,“那里的溫泉能治百病呢。”
李顯想起貧民窟那個凍得發抖的孩子,心里的病,怕是再好的溫泉也治不好。
宴席散后,他獨自回到寢殿。墻上的“還于百姓”四個字被人用白灰涂了,卻沒涂干凈,隱約還能看見些筆畫,像道愈合不了的傷疤。
他坐在燈下,看著那把舊劍,劍鞘上的鎏金磨掉了,露出里面的銅,斑斑駁駁的,像他此刻的心。
老宦官端來碗熱湯,說:“陛下,這是用新米熬的,您喝點暖暖身子。”
李顯接過碗,熱氣模糊了視線,他突然想起西商場那個哭著買米的老嫗,想起貧民窟那個啃窩頭的孩子,想起無數雙盼著能吃飽穿暖的眼睛。
“還于百姓……”他對著空蕩的殿宇喃喃自語,淚水混著湯一起咽下去,咸得發苦。
窗外的風又起了,卷著落葉拍打窗紙,像無數只手在叩門。
李顯握緊了那把舊劍,指腹抵著冰冷的劍鞘,突然明白,有些債,終究要用血來還。
有些字,不能只寫在墻上,還要刻在心里,用骨頭去踐行。
天快亮時,他把老宦官叫到跟前,從枕下摸出塊玉印,是當年武則天賜的,能調動京畿的暗衛。
“你去,”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把這些年韋家貪贓枉法的證據,全找出來。”
老宦官愣了愣,隨即重重磕頭:“奴才遵命。”
看著老宦官消失在晨光里,李顯走到窗前,推開窗。
寒風灌進來,吹得他鬢發飛揚,卻也吹散了心頭的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