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ir啊……”
他晃了晃手里那串鞭炮,拖長了調子,“港島法律……沒有規定在自己院子里,半夜三更不能放個炮仗,聽聽響,驅驅霉運吧?”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強光手電的光柱,定著照著那只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的鐵桶。
又慢慢移到林火旺手里那串俗氣的紅鞭炮上。
所有警察端著槍,無語地僵在原地,臉上的肌肉像被凍住。
霍震挺站在那,如同一尊被潑了開水的雪雕。
剛才的從容和冷笑被瞬間粉碎……蒸發!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成豬肝色,又從豬肝色褪成慘白,最后變成一種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那身昂貴的阿瑪尼仿佛成了最沉重的枷鎖,壓得他脊椎都要彎折下去。
他眼前陣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尖銳的聲音在瘋狂嘶吼……不是槍!是鞭炮!
自己堂堂霍家大少,竟然被一串不值一文的鞭炮嚇得落荒而逃?!還興師動眾地報了警?!
喊了這么一大隊的武裝警察來……
“噗哧…”
不知哪個角落先傳來一聲死死憋住的悶笑,如同點燃了導火索。
“呵……哈哈哈…”
這樣的笑聲,瞬間在別墅區的夜幕下擴散開來。
此起彼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巨大的荒誕感。
淺水灣的富貴閑人們,何曾見過如此滑稽又勁爆的場面?
霍家大少深夜上門挑釁,被主人幾顆鞭炮炸得屁滾尿流不說……
然后還引著警察回來上演了一出自取其辱的鬧劇!
這可比什么三流晚報上的花邊新聞刺激百倍!
“哈哈哈,霍大少被鞭炮嚇跑啦!”
“我就說嘛,人家日本人那么有錢,又不是傻子,犯得著跟你在家門口動槍?動動腦子啦!”
“霍家這個臉哦…丟到太平山頂去啦!”
“什么強龍難壓地頭蛇?我看霍家這蛇是鉆到炮仗窩里去了,哈哈…”
這些刻薄的笑語遠遠近近飄來,鉆進霍震挺的耳朵里。
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尊嚴。
老徐在他旁邊,面無人色,渾身篩糠,恨不得原地消失。
警司的臉同樣也是一陣紅一陣白,捏著搜查令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他猛地回頭,目光刀子一樣剮向霍震挺:“霍生!這就是你報的案!這就是你強調的,有極度危險的持械分子?”
那語氣里的怒火,和質問幾乎要噴出來。
林火旺卻是一臉淡然,他撣了撣睡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然后,對著警司微微一笑,態度無可挑剔:“阿sir辛苦了,大半夜出警。還有事么?沒有的話,我還要聽響驅霉呢!
唉!實在沒辦法,家門口來了衰仔,放點鞭炮,去去衰氣……”
他作勢又要去掐第二顆炮仗。
警司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了一下,咬著后槽牙,猛地一揮手:“很抱歉,打擾小林先生了,收隊!”
聲音帶著屈辱而又尷尬的沙啞。
荷槍實彈的警員們像潮水般迅速退去,警車甚至沒鳴笛,灰溜溜地消失在淺水灣蜿蜒的道路盡頭。
仿佛從沒來過,只留下那令人難堪的笑聲和霍震挺主仆暴露在光天化地之下的狼狽。
林火旺則是完全無視面前的霍震挺,慢悠悠轉身,提著那串“大地紅”,哼著不成調的日本小曲兒,晃回了自己家的客廳。
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砰的一聲輕響,隔絕了門外霍震挺那張氣得扭曲的臉,也隔絕了整個淺水灣灼熱的目光和震耳欲聾的嗤笑。
霍震挺站在原地,咸腥冰冷的海風吹不散他臉上蒸騰的熱意和深入骨髓的羞恥。
不過他所不知道的是,淺水灣三號的這一夜,竟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起點。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