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劉禪才低聲道:
“相父教訓的是……兒這就去面見父皇。”
“……善,這就對了。”
李翊神色稍霽,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
“此乃河南郡縣詳情及應對之策,汝需熟記。”
“面圣時當主動請纓,言辭懇切。”
劉禪雙手接過,只覺重若千鈞。
展開略觀,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各郡戶口、田畝、賦稅詳情。
甚至還標注了可能受災的里坊。
他抬頭望向李翊,只見這位嚴師鬢角已添幾絲霜白。
眼中嚴厲之下,竟藏著一絲他讀不懂的憂慮。
“相父……”
劉禪忽然問道,“是否……兒讓您失望了?”
李翊身形微震,沉默片刻方道:
“太子仁厚,本是社稷之福。然……唉!”
他望向宮墻外的天空,“這世道,有時仁厚反成負累。”
一陣寒風卷過,梅香混著雪氣撲面而來。
李翊整了整衣冠:“老臣告退。”
“太子切記,申時陛下會在清涼殿批閱奏章,莫失良機。”
轉身欲走時,又忍不住回首,多叮囑了兩句。
“……對了,你父皇喜歡吃清燉羊肉。”
“你去見他時,記得帶一鍋去。”
“你父皇這段時日為著伐吳之事相當勞累,你這當兒子的,豈能連父親的喜好都不知?”
話落,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劉禪望著李翊遠去的,那如孤竹茂松般的背影,手中竹簡攥得發緊。
遠處何晏、秦朗探頭張望,卻不敢近前。
他忽然覺得,這東宮的雪,似乎比往年更冷了。
李翊回到相府時,暮色已籠罩洛陽。
相府門前積雪掃得干凈,兩側侍衛見他歸來,齊聲唱喏。
剛踏入中庭,管事便迎上前來:
“相爺,山陽太守高將軍已候了一個時辰了。”
“哦?”
李翊眉毛微揚,“怎不早報?”
管事低聲解釋道:
“高將軍說相爺日理萬機,不敢催促,只在偏廳靜候。”
李翊頷首,整了整衣冠,快步向偏廳行去。
推門入時,只見一人端坐如松。
燭光映照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不見半分焦躁。
聽見門響,高順立即起身,抱拳行禮:
“末將拜見相爺。”
“讓高將軍久候,是本相之過。”
李翊虛扶一把,仔細打量這位以清廉著稱的將領。
高順身著素色棉袍,腰間佩劍竟是先帝(劉協)所賜的舊物,劍鞘磨得發亮。
不由暗嘆——
滿朝武將,如此不尚奢華者,唯此一人耳。
二人分賓主坐定,侍者奉上熱茶。
高順直入主題,開門見山問:
“不知相爺召末將前來,有何鈞諭?”
李翊輕啜香茗,緩聲道:
“朝廷欲伐吳之事,將軍當有所聞?”
高順點了點頭,說道:
“山陽郡已按內閣兵部文書,征發徭役三千五百人。”
“糧草十萬石,俱已備齊。”
“……呵呵,非為此事。”
李翊放下茶盞,“今日請將軍來,是為河南軍主帥人選。”
他起身從案頭取來一卷輿圖,在幾案上鋪開。
“此次伐吳,朝廷出動五路大軍,合計二十萬人。”
一邊說,一邊將手指點向圖上標記。
“河北軍、河南軍、青徐軍、荊州軍,淮南軍。”
燭火搖曳,輿圖上朱砂標記的箭頭如五條赤龍,直指江東。
高順目光隨李翊手指移動,聽得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