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一年。
河北冀州平原上,麥浪翻滾如金濤。
清河畔的趙家村里,趙老丈拄著杖站在田埂上。
他捋須含笑望著自家三十畝麥田。
長子趙大郎正領著幾個佃戶除草施肥。
十二歲的小兒子趙二郎在田埂間追逐蝴蝶,驚起幾只麻雀撲棱棱飛向湛藍天空。
“阿翁瞧這穗頭,比去年還要飽滿哩!”
趙大郎抹了把汗,黝黑的臉上漾開笑意。
“今歲若是豐年,咱家便能起三間新瓦房了。”
趙老丈瞇眼笑道:
“慎言,慎言。“
“麥未入倉,豈敢妄言豐歉?”
“然天公作美,風調雨順確是難得。”
“嘿嘿,真是趕上好年頭了,當今天子是圣主明君,咱們總算是挺過來了。”
他望向遠處村落,
家家炊煙裊裊,雞犬相聞。
七八個孩童正追逐嬉戲于打谷場上。
里正王公騎馬路過,勒韁笑道:
“老丈福氣啊!”
“聽聞二郎前日背誦《孝經》一字不差,將來必是科舉狀元之材啊。”
趙老丈忙拱手:
“里正過譽了,小兒不過識得幾個字罷了。”
“狀元之材實不敢當,那必是天上文曲星的下凡。”
他話說的雖然謙遜,眼角皺紋卻堆成了菊花模樣。
多虧了國家推行科舉制,讓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也有入仕為官的機會。
否則,郡里的世家,怎么可能把每年的孝廉名額給他們?
這時節,冀州百姓多如趙家般安居樂業。
自劉備統一北方以來,少有戰亂。
經李相爺治理,官府輕徭薄賦,倉廩實而知禮節。
鄉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至暮色四合,村落間便飄起炊煙。
夾雜著粟米飯香與孩童嬉笑,當真個是太平年歲!
然,天有不測風云。
自今年三月始,雨汛不至。
起初百姓不以為意,道是春旱尋常。
及至四月,仍無滴雨。
井水漸枯,河流日淺。
鄉老聚于社廟前焚香祈雨,香煙直上蒼穹,卻不見片云匯聚。
五月麥熟時節,麥穗干癟如垂首病人。
趙大郎掐下幾穗搓開,只見麥粒細小如蟻首,不禁頓足長嘆:
“天乎!天乎!”
“半載辛苦,竟得此等收成!”
忽一日,
天際現出奇異黃云,自西北方滾滾而來。
村民初以為終降甘霖,紛紛取盆置甕以待。
待那“黃云”漸近,方聞嗡嗡如雷聲,竟是無邊無際的蝗群!
但見那蝗蟲形如拇指,背生黃黑斑紋,遮天蔽日而來。
落于田間,霎時間青苗盡成禿稈。
啃噬之聲如急雨打窗,不絕于耳。
趙老丈踉蹌奔至田頭,跪地哭嚎:
“天欲絕我乎!”
言未畢,竟昏厥于地。
里正王公鳴鑼聚眾,喊得聲嘶力竭:
“速以煙火驅之!”
百姓紛紛點燃草堆,揮舞掃帚。
然蝗群浩蕩,豈是人力可阻?
萬千飛蝗如烏云壓頂,翅翼摩擦之聲震耳欲聾。
頃刻間,天地昏蒙,日月光蔽。
蝗群落處,咔嚓之聲不絕于耳,不消半個時辰。
田野間蔥翠盡褪,唯余枯稈狼藉。
至暮色四合,蝗群方漸漸遠去。
趙老丈蹣跚至自家田頭,但見自家的三十畝麥田盡成禿野。
麥穗顆粒無存,唯余殘稈在晚風中瑟瑟。
老丈撫膺長嘆:
“天降奇災,民何以堪!”
言畢嘔血數升,昏厥于地。
是夜,趙家村哭聲震天。
家家戶戶灶冷煙消,孩童饑啼之聲此起彼伏。
趙大郎守臥病老父,忽聞叩門聲急。
開門見鄰人張媼攜幼孫跪地泣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