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西南,山寒水瘦,木落石出,一派玄序蕭瑟之景。
大業十一年的初雪,比往年來得稍早。
兩道人影,一前一后踏著晨光,取道瑯琊。
行過十余里,周奕放眼山林,見霧凇沆碭,瓊枝倒懸,天地皆成一白。
“好景。”
他輕道一聲,瞧見數條山路岔道,于是伸手拍打前方隔一步的厚實肩膀。
“怎么走?”
七大賊之一的厲舶抬手指向右側道路:“從這上山。”
“你還算老實,沒有騙我。”
“不敢,在老祖面前我哪有膽子耍花樣。”
他陪著笑臉,目光微瞥身后。
隱隱感覺到,后方有大軍相綴。
這些大賊作惡多端,厲舶再怎么示弱,周奕也不會被他愚弄。
“待會入了山寨,你最好和現在一樣老實,否則我先殺了你,再以輕功遁走,山上人手再多,也留我不得。雖然你能提醒眾賊,可自己卻枉丟性命。”
厲舶作驚駭狀:
“我惜命怕死,斷不敢冒險。老祖登山后不必說話,我可帶你直過三關四澗,入到主寨。”
“屆時便可見到其他幾名兄弟。”
“清流城的情況必然入了他們的耳,刻下天寒地凍,他們定在一起烤火喝酒,順便聯絡張師兄以求對策。老祖對罡法感興趣,必要留心我們的老大樊旻(min)。”
“除了廬江的張師兄,他可算左老祖座下第一高手。”
厲舶又道:
“樊老大不僅武功高,來歷也不小,他是前廬江太守的子侄,因做事魯莽不受樊子蓋喜歡,故而拜在左老祖門下。清流城有幾家人不聽話,便是樊老大出手滅人滿門。”
周奕見他喋喋不休,不由打岔:“你與樊旻有仇?”
“沒有,厲某只是對老祖言無不盡,想討個活命機會。山上的惡事其實我做得少,多是無奈之舉。”
他嘆了口氣,仿佛自己和雪山一樣清白。
周奕也不反駁,內心卻半個字不信。
惡名昭著,只言片語就想洗白?
“走,帶路吧。”
“這邊請。”
二人登瑯琊山道,見石壁凝霜,蒼松漸負雪衣,山澗中又隱傳冰裂清商。
幾只寒雀飛過,周奕復登數百步。
面前出現一關口,排在兩璧之上,各起寨樓,左右木樓中站著七八人,張弓搭箭,遠遠把聲音順冷風帶來。
“站住,什么人?!”
清流城變了天,還要剿匪。
瑯琊大賊增設防守,大雪天崗哨不歇。
山中好些日子沒這樣緊張了,都是那什么大都督害的。
厲舶見他們就要射箭朝山上吹號,忙搶前數步:
“瞎了你們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一名小賊聽到這聲音,吃了一驚。
“是,是厲爺?!”
驚呼中使出輕身功夫,踩大石點躍至關下,湊近朝厲舶一看,左瞅右瞅,像是要瞧瞧他是人是鬼。
“真是厲爺,您沒死?!”
“哎呦~!”
小賊慘叫一聲跌撞在道旁的紅葉李樹上,樹頂積雪被撞得一陣抖落。
他捂著臉,這一巴掌吃得實在。
“厲爺賞你一個嘴巴子!”
厲舶一進山,回到自己的地盤立時變成了山大王,若非身邊有個閻王爺爺,他還能更威風。
“趕緊帶路。”
“是是是~!!”
周圍人看向厲舶身旁與雪色相融的白衣青年,各都不敢再問。
厲爺火正大,看來在城中九死一生受了氣,大冬天的誰也不愿挨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