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覺得當工人才是最光榮的,所以自己要堅守崗位,何況他也不是當干部的材料。
這種事,在八十年代其實很常見,大多數工人的思想觀念就是,勞動最光榮。
但這種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而且榮譽這東西,除了本人之外,其實外人關注不了多久。
本來倒也沒什么,反正絕大部分鋼廠家庭的情況都差不多。
孔老三今年五十三多了,還有一年半就能退休了,因為他是煉鋼生產線的一線工人,是長期處于高溫工作環境下的特殊工種,和周建國這種開叉車的不同,理論上五十五就能打申請正式退休了。
結果昨天的第一批名單上,赫然就有孔老三的名字,孔老三當即人就傻了,聽說兩眼一黑暈死了過去。
按照周奕的意思,要找,就找那些資歷越老,下崗對家庭影響越大的人。
這類人,是最容易站出來的,前提是先得打破他們殘存的幻想,讓他們認清事實。
去二鋼宿舍的路上,周建國心里就在盤算,該找誰,名單里第一個就是孔老三。
他敲了敲門,屋里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道:“誰啊?”
“老三,是我,周建國。”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
孔老三彎著腰,一臉的痛苦。
“喲,這是咋的了?”
“腰痛,老毛病了。”孔老三開了門之后,直接躺回了門口的一張單人床上。
二鋼的宿舍,基本上都是一室一廳,三十到四十平的房子,最大的也就六十平,但總共也沒幾套,還都是分給廠里老干部的。
孔老三家的房子,就三十平出頭的樣子,是最小的戶型。
因為宿舍有限,優先都是分配給雙職工家庭的,孔老三是單職工家庭,但老婆和孩子都有殘疾,當初為了房子申請了很多次。
最后還是當上勞模后,廠長才特批給解決的。
門口靠窗的地方,就是孔老三平時睡覺的單人床,他扶著腰,痛苦地躺了下來。
屋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破爛,都是他老婆平時撿回來的廢品,本來樓層低采光就不好,堆滿東西后就更看不見了。
單人床的墻頭,貼著幾張廠里頒發的獎狀,已經褪色發白了,蒙上厚厚的一層灰。
這些東西,曾是孔老三最引以為傲的榮譽。
現在,一文不值。
“嫂子呢?”周建國問。
“帶著小花去菜市場撿菜葉去了。”
孔老三的老婆,先天高低足,一條腿長一條腿短,連殘疾證都是孔老三當上勞模后,街道才給批下來的。
嫁給孔老三的時候,他是個家里窮得叮當響的老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