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鋼宿舍,樓與樓之間的空地上,擠滿了被周建國和孔老三喊下來的人,還有不少人在樓上,扒著陽臺和窗戶往下看。
起碼得有兩三百人之多,都好奇是啥情況。
“這不是周建國嘛,這是咋啦?”
“不知道啊,他說下崗的事他有話要說。”
“喲,不會是廠里改主意了吧?”
“改主意那也輪不到他來通知啊,再說了,怎么可能說改主意就改主意的。”
“他們家周奕現在混得可好了,上回不是還上電視了么,不會是幫咱向領導說話了吧。”
“拉倒吧,警察還能管得了廠里的事啊。”
“別猜了,聽他怎么說吧。”
周建國看著密密麻麻的人腦袋,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他向來是個沒多大主張的人。
以前聽爹媽的,結婚后聽老婆的,在廠里聽領導的。
連當初分家,也是老二他們家說啥是啥。
說好聽點,他這樣的人叫老實人。
說難聽點,就是個窩囊廢,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主張。
他覺得平平淡淡、踏踏實實一輩子就挺好的。
他從來沒遇到過,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被那么多人圍觀,都在等著他說話。
雖然早上跟兒子放了狠話,但真到了這種情況下,還是有些慌,有一種想逃的沖動。
“周建國,差不多了吧?”拿著臉盆和勺子的孔老三問。
周建國點點頭,然后一咬牙站在了花壇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把心一橫,自己兒子這么優秀,電視都能上,自己這個當爹的怎么能給兒子丟臉呢。
“大伙兒都到了吧?那我就……說兩句。”周建國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門。
所有人都看著他,想聽他到底要說啥。
“昨天廠里宣布了下崗的事,大伙兒應該都在名單上吧?”
眾人紛紛點頭。
“那我告訴你們,這事兒沒完!要下崗的,不光是我們這幫人!”
這話出口,眾人嘩然,紛紛在問真的假的。
有人忍不住問:“周建國,你是打哪兒聽說了什么嗎?”
“你們別管我從哪兒聽來的,總之我絕對不會騙你們。但是我想告訴你們什么呢,我想告訴你們,咱們所有人都得認清事實,別再做夢了,二鋼完了!好不了了!”
周建國就是這群人之一,如果沒有兒子給他分析,他也還沉浸在困難只是一時的,廠里早晚會解決的幻想里。
每一個不想面對殘酷真相的人,都不想被別人叫醒。
但他現在要叫醒他們,不然他們只能坐以待斃。
周建國高聲說道:“我十九歲進的二鋼,那時候二鋼剛成立,我是第一批進廠的工人。當時我爸勸我說讓我去一鋼,他的原話是,新廠子苦的很,不比老廠來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