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數日,陸北顧皆是每日早起,在學舍院外晨讀。
晨露未晞時,他的低聲誦讀聲便伴著鳥鳴在院落中回蕩。
這般勤勉漸漸傳開,引得幾個學子也加入晨讀,倒成了縣學一景,甚至連縣學的學正對此事都有所耳聞。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前去會食所用早餐的學正在路上駐足細聽,發現是陸北顧的聲音,聲調雖低,但字字鏗鏘,似是讀出了金石之音。
他記得這個學子,寒食節之前的策論考試上大放異彩,不過其余諸科都差的厲害,如今聽這誦讀,卻已頗有章法.若不是足夠熟悉,是做不到這么毫無磕絆一口氣順下來的。
學正捋須沉吟,轉道向里行去。
晨光中,陸北顧正捧著書卷踱步,他讀得專注,連衣袂被竹枝勾住都未察覺。
直到聽見清嗓聲,才驚覺學正已立在三步之外,老頭的青布衣衫被風吹得微微鼓蕩。
“學生見過學正。”
學正拿過了陸北顧手上的書,瞥見竹紙邊沿密密麻麻的記號,大抵是用來練習帖經的。
他不動聲色地翻開《為政》篇,突然發問:“‘視其所以’章,何解?”
陸北顧略一思索,答道:“夫子教人觀人之法,觀其所為,察其所由,安其所樂,則人心無所隱。”
學正點了點頭,不全是死記硬背,與月前那個只會照本宣科的后生判若兩人。
隨后,他又考校了幾個問題。
不單單是《論語》里需要默背的內容,還有《春秋》和《禮記》里關于經義的理解,但很明顯,雖然陸北顧的《論語》已經背的越來越熟練了,《春秋》相關內容也多有了解,但對于《禮記》卻還生疏的很。
“你近日讀了哪些注疏?”學正突然問道。
陸北顧如實把他讀的幾本書告知于對方。
“光是讀《禮記正義》不夠,正統歸正統,跟現在的考試內容還是有不少差異的。”
學正伸手按住他肩膀,老頭感受到麻布下嶙峋的肩骨,說道:“方愨所著的《禮記精義》怕是來不及細讀了這樣,你稍后到我這里來,拿三卷《禮記舉隅》去讀,若是自己有閑暇,也可去書店買《禮記墨義要覽》看看。”
“是,多謝學正。”
老頭擺擺手,自顧自地走了。
至于剛才所說的《禮記精義》,是一個大部頭的備考書,總共有五十卷之多,內容主要是摘錄《禮記》篇章,附以歷代注疏精要,并附“墨義題解”,大抵就是模擬考試題型大全的意思,完全可以理解成類似《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存在。
這個大部頭在如今的仁宗朝多次重刻,被國子監和太學列為考試重點推薦書目,沒幾個月全身心投入,根本啃不下來,所以眼下時間緊張的陸北顧是不用考慮的。
而《禮記舉隅》則是其簡化版,摘錄的都是重點常考篇章,然后給相應的墨義答題模板,屬于抓重點的速成之法,很適合突擊提高成績。
當然了,這種好東西,在市面上賣的極貴就是了。
至于所謂《禮記墨義要覽》,內容則更高級一些,賣的也更貴一些,其實就是歷年省試墨義真題集注,一般都是赴京趕考的舉人才會買來考進士用,他現在倒是用不上。
陸北顧重新打開了《論語》,書頁正好停在《述而》篇。
“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
他搖了搖頭,忘記吃飯還不至于,他得準備去會食所用早餐了復習帖經所用的《論語》,除了晨讀,只有在吃飯的時候他才擠出來時間看,剩下的時間,則大多都用在了復習墨義所必須下工夫的、紛繁浩雜的《春秋》《禮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