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如果是王逵在行政層級上的頂頭上司瀘州知州劉用在這里,是無法對其拘禁、審訊的,必須要呈報梓州路的提點刑獄司,交由提點刑獄司處置。
但因為鹽監屬于雙重管理體系,所以在涉及鹽務的事權上面,范祥反而對王逵這個鹽監主官有著直接審訊的權力。
“遵命!”梁都監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他大手一揮,門外如狼似虎的軍士立刻撲入,毫不留情地將癱軟的王逵拖起,又將那幾個早已嚇破膽的吏員揪了出來。
“冤枉.范公冤枉啊.”王逵徒勞地掙扎哭喊著。
“冤枉?”
范祥站起身,走到王逵面前,居高臨下。
“王監官,本官問你,你此前大言不慚地講‘僚戶安分’、‘杯水車薪’、‘有心無力’,可曾想過那些被你們層層盤剝、連死人都不放過的‘杯水’、‘車薪’,正是壓垮灶丁,逼人作亂的緣由?!你今日之果,皆因你昨日之惡!帶下去!”
哭喊聲被拖遠,側廳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陸生員。”范祥的語氣帶著嘉許,“若非你心思縝密,洞察毫末,這些藏起來的蠹蟲,尚不能如此迅速地揪出來。”
“學生不敢當,主要還是因為這些蠹蟲太過貪婪,做事肆無忌憚,以至于痕跡難以遮掩。”
陸北顧拱手,心中亦是激蕩難平。
親手揭開黑幕,揪出蛀蟲,這種滌蕩污濁給他帶來了很強的成就感。
“這只是冰山一角。”
范祥喟嘆道:“糧秣柴薪、工錢口糧,此乃維系鹽場運轉、灶丁性命之根本,都被貪墨至此!那鹽課正額、鹽引銷售、商稅抽分.其中又藏了多少魑魅魍魎?若是不請旨徹底整頓,我怎能放心離開此地?”
陸北顧默默頷首,想要對抗這種牽扯極深的利益集團,僅有一把尚方寶劍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范祥這位執劍之人。
而范祥此前已經在西北整頓過鹽法,想來對于這種事情,已經有足夠的經驗了。
“不過,你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
范祥忽然拍了拍陸北顧的肩膀:“此番淯井監之行,你做的極好,明日正午我與僚戶頭人會面完之后,你便可以離開了,到時候我讓梁都監派軍士護送你回去。”
“范公。”
陸北顧想說什么,卻被范祥開口止住。
“這里面的很多黑幕,不是你能撼動的,回去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我聽劉知州說你在州學排名很靠前,今年參加州試,想來明年開封你我是能再見的。”
“若是能考上進士,到時候再來幫我。”
范祥坐下笑笑,又道:“若是考不上,我與張相公去講,我倆聯名,怎地也能保你在三司有個官做.有了履歷,過幾年再考個制科也不遲,同樣是正經出身。”
制科,指的是由官家親自主持的、時間不固定的小范圍科舉考試,屬于專門取士的特科,比如宋太祖時設的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于教化等科,以及當今官家設的才識兼茂明于體用、識洞韜略運籌帷幄、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等科。
而跟常規科舉考試里那些明經、明法等誰都能考的專門科目不同,制科雖然也是專門取士,但取的都是大宋最需要的人才,譬如懂經濟的技術官僚、能領軍打仗的文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