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開封,若是有暇,可以去城東南的繁塔到虹橋之間的市井里,看能不能尋到你阿姊陸南枝很多年未見了,若是能尋到,以前的事情她愿意給你講,自會給你講,都是些前塵往事,我不好多說些什么。”
嫂子不想說,自然有她的苦衷,陸北顧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裴妍替他理了理其實很平整的衣襟。
“去吧,別讓崔郎君久等。”
豆腐不知何時也溜了出來,蹲在門檻上,尾巴尖輕輕掃著地面。
它沒有像往常一樣試圖跳上陸北顧的肩膀,只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喉嚨里發出低低的、近乎嘆息的“咕嚕”聲。
“豆腐,看好家。”
陸北顧對著它說了一句,又深深看了一眼裴妍和兩個孩子,終于轉身,邁入了漸漸消散的晨霧中。
街道空寂,只有他踏在青石板上的腳步聲,清脆而孤單地回蕩。
他快步走向安樂溪畔的小碼頭,薄霧繚繞的江面上,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靜靜泊在岸邊,船頭掛著一盞風燈,在朦朧的晨色中很醒目。
一個身著褐色瀾衫的中年士子正站在船頭,正是從瀘川縣順流而下的崔文璟。
兩人約定好了一同趕赴開封應試。
而順江而下走的這條路線,十余年間,這已經是崔文璟第四次經行了。
“崔兄!勞你久候!”陸北顧揚聲招呼,快步上前。
“無妨,家人情深,理解。”
崔文璟笑著擺手,目光落在陸北顧背上的笈囊和手里哨棒上懸著的包裹上。
陸北顧將其中一個包裹遞給他:“里面是肉餅,我家嫂嫂聽聞崔兄同行,特意為你準備的。”
崔文璟微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鄭重接過:“這崔某受之有愧!多謝了。”
到江陵府的船費,是兩人平攤的。
見客人到了,船老大一聲吆喝,船工解開纜繩,船槳入水,發出嘩啦的輕響,攪碎了水面上漸亮的晨光。
陸北顧站在船尾,看著岸上。
因為順流而下的緣故,船漸行漸快,青石碼頭、斑駁城垣、鱗次櫛比的屋舍都迅速向后退去,最終化作一幅淡遠的水墨長卷。
到了安樂溪入江處,他只覺得客船輕輕一震,便融入了更寬廣湍急的江流之中。
而進了長江,水勢陡然變得洶涌澎湃,凜冽的江風撲面而來,帶著大江特有的水腥氣。
“賢弟,江風甚寒,進艙吧。”
崔文璟拍了拍陸北顧的肩頭。
陸北顧最后望了一眼合江的方向,城池的影子早已不見,唯見青山隱隱,碧水長流,一輪紅日正奮力躍出東方的山巒,將萬頃金波灑滿浩蕩江面。
仗劍去國,辭親遠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