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陶嘆了口氣道,“子固兄其實不必如此,以子固兄的才華,若不是家中有事,早該考中進士了.明年有可能是歐陽公來作禮部省試的主考官,子固兄還是極有希望的。”
從事實來看,前半句純安慰,后半句反倒是有可能。
曾鞏張了張嘴,最后也只能苦笑。
“希望吧。”
王陶和曾鞏兩位久別重逢的老友敘話,他們也不好插嘴,只得坐在旁邊聽著他們對話等上菜。
仔細聽后,陸北顧心頭卻也不由地有些感嘆。
感嘆什么呢當然是大宋的科舉制度,真是公平到有些殘酷了!
曾鞏出身士大夫家庭,祖父曾致堯作過戶部郎中,父親曾易占作過太常博士,而曾鞏天資聰慧,記憶力超群,幼時讀詩書脫口能吟誦,十二歲就能寫《六論》,提筆立成,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神童開局。
他接下來的人生,也堪稱順風順水。
十八歲時隨父赴京,以文相識王安石、王陶,結為摯友,隨后進入太學,上書歐陽修并獻《時務策》,被歐陽修收為門生,同杜衍、范仲淹等名臣都有書信來往,投獻文章,議論時政,自此名聞天下。
然而,曾鞏的人生在十八歲之后,就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他考不中進士,而且是屢試不第.在慶歷七年家中沒出變故前,曾鞏就考不上,后來這些年家中穩定了之后,好幾次赴京趕考也沒考上。
換到別的朝代,怎么可能父祖都是京官,自己認識這么多高官大員,才華又足夠驚人,卻還考不上進士呢
然而大宋的科舉制度就是如此,公平到殘酷。
慶歷興學后,別管你是誰的子侄,別管你認識什么人,更別管你自負有多高的才華。
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哪怕是蘇洵和曾鞏這種“唐宋八大家”來了,考得不夠高也中不了進士。
而今年距離曾鞏十八歲入京那年,已經足足過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青絲變華發。
曾鞏年輕時認識或聽說的上一代人,也就是天圣年間那一撥的進士,天圣二年的宋庠、宋祁、葉清臣、鄭戩;天圣五年的文彥博、韓琦、包拯;天圣八年的歐陽修、富弼、王拱辰。
這些人要么位極人臣,要么已經作古。
而他的同齡人,基本上也都爬到一方大員的位置上了。
比曾鞏小三歲的王安石,如今已經是常州知州,再進一步便是真正有資格在廟堂上攪動風云的大人物。
比曾鞏小一歲的王陶,雖然仕途上比王安石慢了一步,現在只是岳州軍事判官,但下一步大概率就是調回中樞充實履歷,過幾年再外放,同樣是知州。
唯有曾鞏,依舊是個落魄舉子。
他的人生就像是永遠停在了十八歲那年,只能看著同齡好友不斷前行,漸行漸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