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儒學復興運動
而程顥此刻對“心性”與“天道”貫通的強烈直覺,正是他后來“識仁”、“定性”等心性論思想的源頭活水。
他口中的“活潑潑地”,當然不是迭詞裝可愛,而是對這種內在生命活力與宇宙生機共鳴的生動描繪,遠非后世理學里高度抽象的“天理”概念,反而是一種充滿感性張力的生命體驗。
“兄長所言極是。”
一旁的程頤神情嚴肅,腰背挺直:“然我以為,探求此『大道』或『天理』,非僅靠玄思冥想,更需在『禮』中求之《論語》云:『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禮者,非虛文也,實乃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也!”
“圣人制禮作樂,非憑空而來,必是體察天地萬物自然之序、人倫日用當然之則而成。如同日月運行、四時更替,自有其不易之常理。”
“故格物致知,窮究物理,亦當從日用倫常、進退揖讓之『禮』入手,由具體之『分殊』,方可體悟那普遍之『理一』!此乃切實可行、步步踏實之途。”
雖然是親兄弟,但程頤的路徑,與兄長程顥的靈性感悟明顯形成了鮮明對比,也迥異於張載的宇宙論追問。
他更強調“理”的客觀性與秩序性,試圖在具體可感的“禮”這個人世間最精密的規范系統中找到“天理”的具象化表達。
這種重實踐、重規范、強調“由分殊到理一”的思維特質,是他后來“性即理”、“格物窮理”思想的早期雛形。
程頤這種對“禮”的極端重視,既是對佛老出世傾向的否定,也是對漢唐註疏脫離日用實踐的反撥,試圖將高遠的“道”拉回人間,賦予其堅實的實踐基礎。
歐陽修捋著短須,沉吟不語。
他當然欣賞這些年輕一代的銳氣,但作為畢生致力於古文運動與文學革新的文壇領袖,他其實更關注的是文風這些在未來幾年有機會扭轉的現實層面問題。
畢竟,哲學層面的突破,對於現實的影響,是有嚴重滯后性的。
一種哲學思想,從提出,到討論,再到被思想界普遍承認,時間短則十數年,長則數十年,而歐陽修沒這個時間了。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這些事情,只能由年輕一代來完成。
但韓愈是歐陽修心中永遠的榜樣,不僅是古文先驅,更是《原道》中儒家道統的闡述者與佛老的批判者。
所以,張載的這些話,也是能引起歐陽修共鳴的。
歐陽修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帶著方向性引導:“子厚、伯淳、正叔所言,皆有所見,發人深省,突破漢唐註疏之窠臼,直探本源,此志可嘉,勇氣可佩。”
“昌黎先生倡古文,亦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探求天地大道,亦當如此,需融會貫通,循序漸進,切不可好高騖遠,流於空談.文章載道,道在日用倫常,在社稷民生,此乃根本,不過。”
梅堯臣溫言道:“誠如伯淳所言,這『理』應是活潑潑的。觀『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豈非天地間自然之理活潑潑地,生機盎然。圣人之意,或在教人於此生機勃勃之世界中,體察那生生不息之仁心與天道。”
不過,歐陽修和梅堯臣雖然認同張載、程顥、程頤這些年輕人在哲學層面的探索,但在場青松社的其他人,卻並非都是這般認同。
曾鞏還是眉頭緊鎖,良久才開口道:“子厚兄所言『氣化流行』,雖新奇,然終覺縹緲,近乎道家。伯淳之『活潑潑』,更似禪家機鋒至於正叔以『禮』為天理節文,恐將圣人制禮之深意簡單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