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鞏的觀點,也代表了當時學界主流對這股新思潮的普遍態度。
——漢唐註疏的權威雖受挑戰,但根基猶在。
張載的“氣”、程顥的“心性”、程頤的“禮即理”,這些探索在傳統儒生看來,或失之空疏,或跡近異端,或過於刻板。
畢竟,這些哲學家,此時也都年輕,思想尚處於萌芽期,並沒有達到登峰造極的大成期。
所以他們的這些本身理論體系就不完備,漏洞百出的思想萌芽,也很難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
故此,對於這些青松社成員來講,雖然都是主張,但卻遠不如歐陽修倡導的“滌盪太學體”令人認同。
但從開始到現在,始終沉默不語的陸北顧不這么認為。
他看到的,是華夏思想史的長河在此刻劇烈拐彎!
張載那對“氣”的執著叩問,程顥那靈動的心性感悟,程頤那嚴謹的禮學路徑,這三股在歷史深處剛剛涌出的泉流,雖方向各異,水勢強弱不同,甚至彼此間還存在著微妙的排斥與吸引,在后世更是會分裂成“氣學”、“理學”、“心學”等儒學的不同學術流派,但它們此時共同的目標,都是要衝垮漢唐註疏筑起的千年堤壩,為儒學尋找新的源頭活水!
這正是大宋儒學復興運動的起點。
他們此刻的探索雖稚嫩、非系統,甚至帶著佛老交鋒的痕跡,分野也已現端倪,卻充滿了篳路藍縷的開創精神。
而從時間上來講,歐陽修、梅堯臣等人主導的古文運動,陸北顧註定只是被影響者,但尚未正式開始的儒學復興運動,他卻可以成為影響無數后人的重要參與者!
因為陸北顧很清楚,古文運動,只能影響一時,而儒學復興運動的結果,卻會深刻地影響華夏往后數百年社會的方方面面!
所以,面對曾鞏等青松社社員的疑問,陸北顧開口了。
“子固兄所慮,誠為持重之言,然學生竊以為,三位路徑或有不同,氣象或有宏闊靈動冷峻之別,然其志一也,皆欲鑿破漢唐註疏之堅冰,引活水以溉千年儒林之焦土!”
“此非標新立異,實乃返本開新、汲古求源之必然!如同江河奔海,雖有九曲,終歸一途,這『活水』何在學生讀濂溪先生所著《太極圖說》有所感悟,今夜斗膽獻丑,不知歐陽公可允否”
此時,非止歐陽修愕然一怔,便是張載和程顥、程頤等人,也是齊齊怔然。
聚會開始之前,歐陽修問陸北顧有沒有高論,不過是慣例調侃新入社的后輩罷了。
而這年輕人始終一言不發,眾人也不知道他是性格如此沉默寡言,還是肚子里沒墨水不敢說話,但也都沒人真正高看他一眼。
卻沒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候,陸北顧竟然真敢站出來發表自己的觀點!
而且,還是最難的哲學觀點!
這要是不懂裝懂,那可就真的貽笑大方了。
而陸北顧這副篤定的神態,卻讓眾人有些拿捏不準這是真有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