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宋瘋子
“勿急,勿躁,亦勿強求澄澈。”
周敦恬的聲音適時響起:“雜念如塵,拂拭反增其擾。知其在,任其流,只守定那『無極』之靜默與『太極』之生機。如觀天上流云,不起好惡,不生分別。”
這“不起好惡,不生分別”八字,如同當頭棒喝。
陸北顧意識到自己剛才對雜念的抗拒和焦慮,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分別心”和“好惡心”,正是擾亂內心的源頭。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放松緊繃的精神,不再試圖強行驅趕那些念頭,只是“知道”它們的存在,然后緩緩地將注意力重新拉回那“無極”的靜默與“太極”流轉的意象上,體會其中蘊含的生生不息之意。
說來也怪,當他不再與雜念對抗,只是“旁觀”時,那些紛亂的思緒反而漸漸失去了力量,就如同投入靜水中的小石子,激起幾圈漣漪后,終究歸于平靜。
心湖深處,那輪想像中的明月,雖然依舊朦朧,卻似乎真的透出了一絲微弱卻恒定的清輝。
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感,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水,開始在他的心田間緩慢而堅定地流淌。
陸北顧身體似乎也輕盈了許多,不再感到那份因為科舉考試而帶來的沉重壓力。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盞茶,或許更久。
陸北顧沉浸在這種奇特的體驗中,外界的聲音,風聲丶竹葉聲丶甚至隱約傳來的人聲都變得遙遠而模糊,不再能擾動他內心的那片寧靜。
“好了。”
周敦頤的聲音溫和地響起,打破了書房的寂靜。
“初習此靜功,不宜過久,貴在持敬存養,融入日常動靜語默之間。所謂『半日靜立,半日讀書』,亦是此理。”
周敦頤工夫論里的靜功,跟氣功大師們搞得那些不一樣,目的并不是追求神秘體驗,而是涵養心性以應事,需以敬貫穿始終。
而敬畏的對象,也不是神佛天地,只是自己的內心。
陸北顧緩緩睜開眼,感覺眼前的世界似乎比剛才進來時清晰了幾分,頭腦也異常清明,之前因思慮過甚帶來的隱隱疲憊感一掃而空。
不是什麼氣功或仙術,很難想像這看似簡單的站立丶調息丶觀想,竟蘊含著如此深邃的心性引導之力,遠非后世那些流于形式的冥想班教的方法可比。
這正是周敦頤開創的宋明理學工夫論的獨特魅力——在靜中體認內心。
“多謝濂溪先生。”
陸北顧覺得今日來拜訪周敦頤還是很有收獲的,起碼,他掌握了一種靜心的方法,有助于他提升學習效率。
周敦頤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靜』非死寂,乃生機之蘊;『無欲』非枯槁,乃廓然大公。日后若有疑滯,可隨時與伯淳丶正叔同來。”
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周敦頤送了他一門靜心方法,卻并未與他深入交流辯駁,這有些出乎陸北顧的預料,不知道對方這是何意。
不過,既然已經得了好處,他也不再糾結。
有什麼問題,下次再來拜訪討論就是了,這次先當混個臉熟。
窗外,日頭已升高了些,清冷的光透過窗欞,在書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恰好落在那幅《太極圖》上,黑白交融,靜中有動。
程顥丶程頤此刻也會意,連同陸北顧,三人恭敬起身,向端坐案后的周敦頤行禮。
“叨擾先生清思,學生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