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程顥問道:“如何?”
陸北顧誠實道:“主靜立極之靜功,確實有效果,心靜下來,做什麼事情都事半功倍。”
“正是如此,『主靜立極丶無欲故靜』之工夫,當終身體味躬行。”
“不錯。”程頤也難得地點頭附和:“根基不牢,則枝葉雖茂,終將傾頹。賢弟今日所聞,乃立身之本,切莫因旁騖而輕忽。”
他言語間對陸北顧接下來要去聽的時務策,顯然還是帶著一絲“旁騖”的隱憂。
程顥則岔開話題:“我聽說宋助教講課,就在前院西側『明辨堂』,此刻想必已開講了。”
三人穿過幾重更加荒蕪丶落葉堆積的院落。
而與周敦頤書齋所在的竹影清幽截然不同,靠近所謂的“明辨堂”,空氣中竟隱約傳來一絲人聲的嘈雜,雖然微弱,卻在這死寂的國子監里顯得格外突兀。
繞過一道影壁,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院落,院中一棵巨大的銀杏樹,金黃的葉子落了大半,鋪滿了地面。
院子盡頭是一座看起來還算規整的講堂,門楣上掛著“明辨堂”的匾額,漆色也有些剝落。
講堂的門窗半開著,里面似乎坐了幾個人,嗡嗡的議論聲正是從里面傳出。
門口廊下,站著一個穿著監生服飾的年輕人,正縮著脖子,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的神情。
這與濂溪書齋的清冷形成了鮮明對比,多了幾分人氣,卻也顯得浮躁散漫。
程顥走到門前,廊下那位身材微胖丶正搓著手的監生斜眼瞥了他一下,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來聽宋瘋子講天書?里面自己找地兒坐吧,后頭還有空位。”
語氣帶著明顯的調侃,顯然對宋堂非常不以為然。
旁邊幾人聞言,也跟著低聲哄笑起來。
“宋瘋子?”陸北顧心中微動,面上不動聲色。
講堂內部比外面看起來要大些,稀稀拉拉坐了三五個監生。
所有人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人在打盹,有人在翻閱閑書,有人則湊在一起低聲說笑。
“哎,還是家父不努力啊,要是我像那幾位一樣,哪還會還怕宋瘋子開除出國子監的威脅?”
“嗐,聽著就是了,熬個把時辰回去睡回籠覺。”
等三人坐下,不久后,講堂便進來一個人。
正是國子監新任四門助教宋堂。
實際上,國子監現在還在堅持講課的博士丶直講,幾乎可以說是寥寥無幾了,因此宋堂才會有“四門助教”這種乍一看起來很奇怪的差事一個助教,要干四個直講的工作。
宋堂約莫四十許歲,身材不高但筋骨結實,穿著一件半舊的深青色夾棉直裰,洗得發白。
他的面容很瘦削,膚色微紅,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不大,卻銳利。
一開口,聲音就洪亮,帶著蜀地口音,語速極快,如同連珠炮一般。
“今日來講時務策!”
“應試者多為蠢蟲,只道那『慶歷新政』如曇花一現,便以為革新之論盡屬空談,實務之策皆為虛妄?大謬不然!”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