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楊安國官位高跟他講的好沒太大關系,他的講學特點就是完全以古代經典的注疏為依據,沒有任何自己的見解和發揮,引用的事例甚至有時比較粗俗淺陋,很多經筵官同僚都以此作為笑談。
而他還特別擅長講解緯書.就是漢代附會儒家經義,帶有神學預言性質的書,甚至還將緯書推崇到與經書同等的地位。
但不管楊安國學術水平如何,仁宗就是喜歡他。
——因為楊安國很能為仁宗提供情緒價值。
在滿朝大臣數十年如一日的忠言進諫給仁宗添堵的時候,只有楊安國會在每隔幾天的經筵上不漏痕跡地用經學或者讖緯之說,作證仁宗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安慰仁宗受傷的心靈。
那么仁宗知不知道楊安國是在純哄他呢?
當然知道啊!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經筵官又不參與政務,什么都影響不了,就當是專門找個人哄自己開心了。
所以,楊安國在經筵官的職位上任職長達二十余年,仁宗不僅稱贊他品行方正、為人質樸,還將他比作宋初以品德和學問著稱的大臣崔遵度,予以了格外的恩寵,給他“賜紫”。
所謂“賜紫”,指的就是官家可以特賜未達到三品但地位重要、深受寵信或有特殊功績的官員穿紫袍。
也正是因為楊安國的心思全在經筵上面,所以無人管理的國子監長期擺爛,才形成了現在的狀態。
此時楊安國也顧不上宋堂語氣里的不善,他此刻顯然被更急迫的事情占據了心神。
楊安國大步流星地走進講堂,目光如電般在前排稀稀拉拉的那幾個監生臉上掃過,臉上失望之色更濃——這些膏粱子弟,哪個能指望得上?
“宋助教!”
楊安國聲音帶著明顯的焦躁,也顧不上官場客套,開門見山:“本官此來非為訓示,實乃有事相求!”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更顯急切:“胡安定那老匹夫,仗著太學如今勢大,學生眾多,今天竟敢在禁中經筵上,當著官家的面,譏諷我堂堂國子監無人矣!”
“無人矣”三個字,楊安國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來的,顯然這口惡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胡安定,就是“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瑗,而太學就是在“宋初三先生”的手中崛起的,只不過泰山學派的石介英年早逝,孫復距離大去之期亦不遠矣,只有胡瑗還在勉力支撐。
如今胡瑗正是以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的身份“管勾太學”,是太學的最高長官。
同時,胡瑗作為“天章閣侍講”也是經筵官,只不過在經筵官的官職體系里,是比楊安國的級別要低很多的。
而楊安國身為國子監主官,更是在館職體系中級別極高的翰林侍講學士,地位清貴,卻被胡瑗如此當面奚落,顏面何存?
須知道,翰林侍講學士可是很多文臣夢寐以求的“貼職”,是經筵官的首領,地位僅次于掌內制,有著“半步宰執”之稱的翰林學士。
宋堂眉頭皺得更緊:“胡先生管勾太學,素來方正,竟也作此意氣之爭?”
顯然,楊安國的一面之詞,可能并不是事情的全貌。
有些事情,可能楊安國當著這些監生的面不太好說,畢竟這些監生都是官員子弟,很容易往外傳消息。
他也怕被人傳出去當做笑柄,所以就刻意遮掩了一些信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