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專注答題中悄然流逝。
約莫一個時辰后,三人陸續擱筆。
宋堂是“國子監四門助教”,而四門其實就是進士科考的貼經、墨義、詩賦、策論.換句話說,宋堂其實啥都會教。
所以宋堂判卷自然也不成問題。
三人都是舉人,而且水平都不低,貼經肯定是難不住人的。
畢竟倒拔題再怎么玩出花來,那也是從《論語》里面出,論語就這一萬多字,倒背如流之后應對起來不成問題。
而墨義,三人或多或少,就都有點問題了。
“程顥,這道題是《春秋》僖公十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隕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飛,過宋都。’考《公羊傳》對此天象異變作何解,其實考官出題的目的是闡釋核心‘記異’原則為何,并需引何休《解詁》關鍵注文。”
“你寫《公羊傳》曰:‘曷為先言隕而后言石?隕石記聞,聞其磌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曷為先言六而后言鹢?六鹢退飛,記見也,視之則六,察之則鹢,徐而察之則退飛。’沒錯,但核心‘記異’原則應該是‘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強調記錄天象異變必依其被感知之先后順序,以求真實不妄,這個你答得不好。”
見程顥對自己的失誤頗為悚然,宋堂繼續指點道。
“而且,何休《解詁》于‘記異’下注云:‘異者,非常可怪,先事而至者。’此乃理解《公羊》災異論之鎖鑰,你沒寫出來。”
“至于程頤。”
“你這道題答得不對,《禮記·郊特牲》載‘祭有祈焉,有報焉,有由辟焉。’題目考的是此‘由辟’何解?鄭玄注、孔穎達疏如何分說?但實際上更需闡明其在‘祭統’中之地位,與‘報’祭之別何在。”
“由辟”乃極其冷僻的祭祀名目,涉及古代祭祀分類的細微差別。
這道題難度很高,陸北顧答的時候也認真回想了片刻,要不是之前白沙先生特意講過,他估計也栽了。
“你寫的是鄭玄注‘由,用也。辟讀為弭,謂弭災兵、遠罪疾也。’孔穎達疏‘有由辟者,謂用此祭祀,以弭止災兵罪疾之事。’這部分答得都沒問題,后面寫的‘其在祭統中,與‘祈’、‘報’并列’也對,但最后‘由辟’與‘報’祭的區別辨析,你寫的不清楚。”
“正確的答案,應該是‘由辟’專指為消弭已生或將生之災禍,如兵災、疾疫等而舉行的祭祀,重在‘弭患’;而‘報’祭乃因神已降福澤而答謝,重在‘酬恩’。”
“至于陸北顧。”
最后,宋堂的目光落在陸北顧的答卷上,他沉默地看了片刻,指著其中一句:“這里‘大道既隱,天下為家禮義以為紀’此段,你引鄭玄注‘紀,綱紀也’,無誤。但后文你寫‘以正君臣,以篤父子’,言其‘雖為小康之制,亦不失人倫之根基’,此論不算穩妥,應該在‘不失根基’之后,再加一句‘然較之大同‘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之境,終有等差隔閡’,如此才能點明其局限,以做萬全,免得被考官找出錯漏來。”
三人凜然受教,毫無怨言,立刻提筆在各自卷旁或重寫、或增補、或深化。
藏書樓里再無言語,宋堂取過下一年真題。
“繼續答吧,無錯漏,方為功成!”
他們繼續埋頭疾書。
轉眼間,三天備考時間便過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