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歐陽修反對太學體,這可是斷人入仕之路的事情說實話,性質不比斷人財路來的少招人恨,因此太學也一直都在尋找反擊的機會。
歐陽修繼續說道:“而太學諸生,尤其是那些以『太學體』自矜丶視其為晉身之階的佼佼者,豈能甘心坐視其根基動搖?他們需要證明其奉行的文風不僅無錯,反而是學問精深丶才氣橫溢的象徵,證明是他們代表了文壇的正統和未來。”
“所以,太學才選中了國子監?”
楊安國若有所悟,他與胡瑗這麼多年一直都有齟齬,所以這次的事情,他也沒往其他方面想。
“正是如此。”歐陽修乾脆挑明說道,“國子監在昔日太學未興時,也曾是天下英才匯聚之地,如今雖式微,但畢竟掛著國朝最高學府的名頭。擊敗國子監,豈非最能彰顯他們太學體的正確?更能向朝廷丶向天下士子證明國子監已無人矣,唯有太學,才是文脈所系。”
一席話,如驚雷貫耳,徹底揭開了隱藏在這場比試背后的緣由。
陸北顧瞬間明了。
——難怪!
如此一來,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原來這看似普通的學府切磋,竟牽動著未來整個大宋文壇的文風轉向,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文脈之爭!
程顥與程頤對視一眼,隨即涌起一股更強烈的責任感。
原來他們不僅是為國子監丶為濂溪先生正名,更是直接站在了歐陽公所倡導的“古文正道”的陣線前沿,對抗著“太學體”的反撲!
“國子監是他們選中的『磨刀石』。”歐陽修看向陸北顧三人,“所幸,這磨刀石足夠硬,今日怕是會反硌了他們的刀鋒。”
“哈哈,永叔此言甚妙!”
楊安國朗聲大笑,方才的尷尬一掃而空,代之以暢快。
“既然永叔如此看好這三位青年才俊,那我便放心了。”
“別放心太早。”歐陽修微微搖頭。
就在這時,院落里腳步聲再次響起,幾人停止了交談。
門被引路的吏員敲響后推開,太學眾人來了。
只見門口,一位身著樸素儒衫丶須發皆白的老者,在數名衣著統一的士子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
這老者,正是如今“宋初三先生”里唯一還在公開露面的胡瑗,胡安定。
而胡瑗身后緊跟著的一名青年,約莫二十出頭,身材頎長,眉宇間帶著一股掩不住的孤高。
胡瑗向楊安國微微頷首,算是見禮,神情平淡如水,看不出喜怒。
楊安國也只得勉強回禮。
隨后,歐陽修也與胡瑗互相行禮。
雙方各自落座,涇渭分明。
太學一方以劉幾為首,另有幾位同樣氣宇不凡的學子,顯然都是太學中的佼佼者,陣容鼎盛。
相比之下,國子監這邊僅有陸北顧丶程顥丶程頤三人,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了。
又過了一會兒,今天準許前來圍觀的京中名士丶碩儒,也悉數到場了。
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儒擔任主裁,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今日太學與國子監學子切磋論學,旨在砥礪學問,交流心得。比試內容,依約定為貼經丶墨義丶時務策三項貼經五十道,墨義五十道,時務策二十道,題目由老夫與幾位翰林院學士丶國子監博士丶太學博士共同抽取擬定,當場寫就,答題時限皆為一個時辰,超時即止,當場判出結果方可繼續,諸位可有異議?”
雙方皆道無異議,比試隨后正式開始。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