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巖拿起酒壇子,通體紅陶做的,壇口泥封壓得嚴實。
賈巖擅射,是個神箭手,所以他眼神非常好,只一眼就看到封泥上赫然蓋著一個很小,但清晰的“內酒坊法糯酒”朱紅印記!
這可是宮廷酒坊的佳釀,絕非市井濁酒可比,甚至已經不是值不值錢的問題,而是根本就不在市面上流通。
“這是御酒啊!”
賈巖看向陸北顧,有些納悶地問道:“北顧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前段時間在宋相公府上讀書,宋相公回贈的之前不是托阿姊做了些蜀地吃食,便是做饋歲的。”
“宋相公?可是宋庠?”
賈巖畢竟是軍官,對廟堂諸公,還是有所耳聞的。
“正是。”
這話一出,頓時令姐姐和姐夫對陸北顧刮目相看了起來。
在姐姐追問下,陸北顧簡單講了講他在江陵府遇到宋祁,然后得到推薦的事情,沒說別的。
陸南枝小心地捧起酒壇,指尖摩挲著冰涼的壇身,臉上喜色更濃:“這可是正經好東西!”
“要不別喝了吧,怕糟蹋了北顧你留著送人吧。”
陸北顧搖搖頭,說道:“酒不就是用來喝的,大過年的,喝唄。”
“姐夫怕你不知道這酒的珍貴。”
賈巖解釋道:“禁中就兩處釀酒的地方,分別是法酒庫和內酒坊,法酒庫釀制的三等酒是供御酒、祠祭酒、常供酒;內酒坊釀制的三等酒是法糯酒、糯酒、常料酒,而法酒庫的酒都是用來祭祀的,唯有內酒坊的酒才是用來喝的.這‘法糯酒’,平素都是專供官家,以及由官家賞賜重臣的,倒是糯酒和常料酒,聽說宮內的御前班直有機會得到賞賜,嘗嘗滋味。”
“沒事,姐夫,喝吧。”
見陸北顧執意如此,賈巖也不再拒絕。
畢竟,他這種行伍中人最喜歡喝酒了,而法糯酒這種美酒可不是他能喝到的。
天色漸暗,屋內的油燈點亮,昏黃的光暈籠罩著小小的飯桌。
年夜飯還是挺豐盛的,畢竟一年就這么一頓。
一大碗蘿卜羊肉羹是主菜,乳白濃稠的湯汁里,酥爛脫骨的羊肉塊與燉的近乎透明的蘿卜塊沉沉浮浮,表面漾著點點金黃的羊脂油星,翠綠的蔥花撒落其間。
然后就是三個熱的肉菜,分別是清蒸黃河大鯉魚、蔥潑兔、簽菜。
大鯉魚看著是最唬人的,尺余長的魚身子臥于青瓷大盤中,魚身鱗光盡去,腹內填塞著姜片、蔥段,不過鯉魚畢竟不是鱸魚,這么做其實粗糙了些,吃多了會膩。
而蔥潑兔則很令陸北顧意外,這道菜是野兔斬件,經醬料腌漬后,以滾油潑淋至熟是最后出鍋的,所以此時醬褐色的兔肉表面上還微焦泛著油光,內里卻是鮮嫩多汁,大量蔥段被熱油激出濃郁辛香,咸香撲鼻,勾人食欲。
至于簽菜,主要是給小孩吃的,做法是細膩的雞肉糜混入脆爽的荸薺丁和姜末,然后用燙軟的蔬菜將其仔細卷裹成條,蒸熟后切段。
除此之外,還有道熱的素菜,就是大名鼎鼎的“煿金煮玉”。
當然了,這道菜的本質沒有它名稱那么雅致,其實就是油煎豆腐煮青菜,做法是老豆腐厚片煎至兩面金黃,形成酥韌的“金衣”,再與嫩綠的菘菜同煮,讓金黃的豆腐塊與碧玉般的青菜在清亮的湯汁中沉浮,豆香、油香與蔬菜的甘甜融于湯中,屬于是促進食欲的泡飯湯。
冷菜也不少,先端上來的有皮凍、臘味雙拼。
皮凍估計是豬肉做的,琥珀色的半透明凝脂盛在碟中,切得薄如蟬翼,透出內里嵌著的細小肉粒與筋絲,適合下酒。
而臘味雙拼則是一半臘肉,一半蠟魚,臘魚是青魚制作的,表面顏色深紅油亮,肉質緊實呈絲縷狀,表面帶著風干后特有的光澤與鹽霜。
陸南枝最后特意端上來的,是她前些日子精心準備的小食——幾盤金黃酥脆的焦,這是一種用米漿或麥粉發酵后油炸的小點心,形似小餅,外面裹著密密的白芝麻,咬一口滿嘴噴香;還有一小碟辣腳子,是用茱萸、姜、鹽等腌制過的芥菜疙瘩絲,紅亮誘人,酸辣開胃。
“快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