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院中荒草沒膝,一棵老槐樹枝椏虬結,遮天蔽日,還有露珠自葉尖斷續滴落。
實際上從《清明上河圖》中就可以看出,在開封,槐樹是種植率僅次于柳樹的樹種,而柳樹多種在街道上,槐樹則多種在庭院里,此外,宮苑、衙門、學校也都喜歡栽植槐樹。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宋人迷信“門前有槐,升官發財”,明代的《鏡木類考》就記載“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蔭,一取三槐吉兆,期許子孫三公之意”,同時百姓也會稱衙門為“槐衙”,稱讀書人聚集的地方為“槐市”,這跟清代以后的風俗是截然相反的。
老宅內,正屋窗紙破碎,檐角蛛網密布,唯有墻角那口石井欄圈,仍依稀是舊時模樣。
陸北顧緩步走過屋室,空蕩的房間里積著厚厚的灰塵,墻皮剝落處還露出暗黃的土坯。
觸景生情,一些本來已經被深埋的兒時記憶也隨之浮現在了腦海中。
心中一動,陸北顧憑著模糊的記憶,走向西廂房后側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曾是他還是三歲孩童時最愛的“秘密基地”,一個由堆放雜物的隔間與后面夾墻改造而成的小小天地,入口被一個老舊柜子半掩著。
之所以存在夾墻,只是因為當初建房的時候尺寸量錯了兩尺多,而涉及到廂房的梁柱長度,陸家也不可能把墻推了再重新蓋整個西廂房,只好又請人在外面砌了新墻,由此就形成了這個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的夾墻。
他費力地挪開積滿塵垢的柜子,后面果然露出一個僅容孩童鉆入的窄小洞口。
成年后的他已無法輕易進入,只得找來方才在院中拾到的一根斷椽,小心撬開幾塊松動的磚石,將洞口擴大。
一股混合著泥土和陳年木料的氣味涌出。
陸北顧趴在地上,看到里面是一個低矮的夾層,光線從磚石縫隙透入,在浮塵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
夾墻中的空間不大,地上散落著幾件他早已遺忘的“寶貝”.一個磨禿了毛的玩具兔子,一艘船板開裂的小小木船,還有一些零碎的物件,早都腐朽了。
他順著光線,目光逡巡著,忽然落在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土黃色陶罐上。
這個罐子,似乎并不是他小時候的玩具!
土黃色陶罐看起來毫不起眼,罐口用油布封著,又以泥漿仔細糊死。
陸北顧心中一動,他竭盡全力地把手臂伸進去,掏出陶罐,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
在勉強清理出的一小塊空地上,他小心地敲碎陶罐。
伴隨著泥土碎塊落下的,是一個用數層油布緊緊包裹的物件。
他一層層揭開,最里面,是一迭質地堅韌的桑皮紙,雖然邊緣已微微泛黃,但墨跡依舊清晰。
而紙上的字跡,他一眼認出正是父親陸稹的手書。
開篇便是觸目驚心的字樣。
——“汴河虹橋塌陷案始末,及裴氏、賈氏涉事之疑”。
陸北顧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屏住呼吸,借著從破窗漏進的微光,急速翻閱。
紙上并非系統的陳述,更像是一份零散的記錄與草稿,夾雜著日期、人名、數字與簡短的推斷。
“裴德谷力主采用‘雙絞索’之法加固新造虹橋,稱此法乃古法新用,然據歷代建造筆記,此法用于此等跨度之虹橋,可承重量頗有疑點,其薦用之絞索質地亦遠遜于官定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