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不疾不徐,目光在文書上再次掃過,確認無誤后,提筆在
——程戡。
字跡端正穩健,一如既往。
“按規程辦理吧。”
他放下筆,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下官遵命!”
裴德谷強壓激動,小心吹乾墨跡,收起文書,躬身行禮:“程相公為公務如此勞心,下官感佩。”
程戡擺了擺手,重新靠回椅背,隔著頭巾揉了揉太陽穴,淡淡道:“分內之事,去忙吧,本官再歇息片刻。”
裴德谷不再多言,轉身快步而出。
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這文書以最快速度呈入禁中!
畢竟,因為田況不肯簽字,他去請程戡回樞密院,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此時他眼見著下午的日頭,都開始漸漸西斜了。
禁中,垂拱殿。
日光慵懶,透過雕槅扇,在殿外的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殿內寂靜,只聞官家趙禎略響的呼嚕聲。
他去年中風之后身體大不如前,而最近因春寒更是染了咳疾,服過湯藥后剛昏沉睡去。
福康公主趙徽柔輕蹙著眉從殿內悄步退出,正低聲詢問當值的太醫,關於官家今日用藥的細節。
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打破了廊下的寧靜。
內侍省右班副都知武繼隆面色緊繃,目光緊鎖垂拱殿門,袖中緊揣著一份剛剛由裴德谷遞入的緊急文書。
武繼隆與賈昌朝是盟友,此前在富弼力主的六塔河案中,賈昌朝就被指與武繼隆合謀動搖富弼相位,那次就是武繼隆指使司天監官員散布謠言,聲稱“國家不當穿河於北方,致上體不安”並藉機讓人提出“請皇后同聽政”的要求。
而趙禎對於曹皇后,現在是一萬個不放心。
去年年初,中風的趙禎在禁中神智不清,大呼“皇后與張茂則謀大逆”可是大家都聽到了的事情。
——人都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才會說出心里話。
也正是因為怕曹皇后勾結內外,把他弄駕崩了之后當太后臨朝稱制,所以趙禎才會違背宮廷規矩,讓自己的長女福康公主代替皇后執掌宮闈。
正常來講這是不非常合理的,哪有皇后還在,卻讓公主代掌宮闈的道理
可沒辦法,除了福康公主,趙禎誰都不信任。
而如此舉動的目的,自然就是為了保證他在禁中的安全。
正因如此,福康公主這兩年在禁中權勢極大,大到什么地步除了不能參與外朝政務之外,她幾乎就是官家的化身,宮內所有事務悉數由她一言而決。
甚至,宮門的鑰匙都在她這里保管著。
而這種驚人的權勢,在本質上是嚴重侵蝕了包括皇后、后妃以及內侍在內等原有一批禁中掌權者利益的。
故此,很多人一直都在內外朝不停地使勁兒,想要讓福康公主早點“出降”。
而官家趙禎自然是捨不得長女的,一方面是感情上他只有這么一個可以信任的親人了,另一方面如果福康公主“出降”,那么禁中也沒有可靠之人能夠壓制曹皇后,他的安全也就很難完全得到保障。
故此,趙禎遲遲拖著不肯讓長女“出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