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這么劈頭蓋臉地說完后,看看眼前郤安漲得通紅的臉色,以及周圍縣吏們戰戰兢兢的窘態,不禁大為愉悅,這就是權力帶給人的快樂。
在去年,他與孫秀都不過是洛陽默默無聞的小卒,根本不被士人們所重視。可能劉羨這位楚王黨和太子黨的中堅,壓根都沒聽過他們的名字,可在現在,他在關中手握大權,可以肆意作威作福,堂而皇之地顛倒黑白。這種反差給人一種升仙般的快樂,又如同讓人飽飲美酒,昏昏沉沉不知所以。
而在另一邊,郤安還在試圖做最后的掙扎,他說:“辛椽,在現在的縣集內,就有平陽、長安等地來的商人,他們都自帶有尺寸,大人可以招來比對,絕非我縣內出錯。”
薛興也在迎接辛冉的隊伍里,他見此情形,也出面說:“辛椽,在下是汾陰人,愿以性命擔保,對岸的汾陰尺寸,也與縣府等同,絕不是出錯!”
辛冉聞言,臉色頓時一變,大罵道:“你們是什么意思?聽不懂人話?!自古以來,度量衡是以上為準,還是以下為準?”
“你們如此汲汲于證明自己沒錯,意思是,征西軍司的度量衡錯了?趙王殿下的度量衡錯了?朝廷的度量衡錯了?”
“所謂度量衡,就是王家的度量衡!朝廷說一尺多長,那就一尺多長!”
“我手中這桿尺,不只是針對你們夏陽,現在關中所有郡縣,包括那些什么胡人,一律按照我手中的這個尺寸來交稅。朝廷是一視同仁!”
這番話說完,在場的縣吏可以說是面如死灰。郤安更是露出絕望之色,他這時候才明白過來,有時候,擁有權力的人想要整死一個人,是完全不需要講任何道理的。而他居然自作聰明,以為清正廉潔就可以做到無懈可擊。
實際上,自古以來,這種陷害忠良的事還少嗎?當年趙高害死扶蘇,曹操殺死孔融,鐘會陷害嵇康,無不是如此混淆是非。只有像阮籍那樣裝瘋賣傻,說不定才能有一線生機。
這一刻,郤安心中的第一反應,其實就是后悔派人去找劉羨,應該讓他趁機離開才對。
而另一邊,辛冉表面是勃然大怒,心中則是洋洋得意,他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權,因此也不再看郤安等人,直接對自己的手下道:
“你們去查一查這些絹帛絲綿,看看到底短缺了多少?”
然后他就好整以暇地搬了張胡床坐下,一面看手下們在縣庫里來回翻檢,心里則已經盤算起該如何善后了。
辛冉當然知道自己手中的銅尺過長,但他方才所言的也不全是瞎話。至少那句并非是專門針對劉羨一人,讓關中所有郡縣都按新度量衡交稅的話,還是非常情真意切的。
趙王司馬倫身為晉宣帝司馬懿的幼子,這些年一直擔任一些不痛不癢的職務,還是第一次得掌大權。趙王府邸上下,無不是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苗一樣,要趁著司馬倫這次發達的機會大撈一筆。
如果按尋常那種收受賄賂的方式,未免錢財來得太慢。趙王不滿意,孫秀也不滿意。加上孫秀在來之前,是向魯公賈謐做了承諾的,以后每年都要向宮內輸送大量的錢財,不然,皇后不滿意,趙王這個征西大將軍的位置也坐不穩。
所以孫秀就想了這么個辦法。他這一行,明面上是替魯公賈謐出氣,但實際上也是殺雞儆猴,做給整個雍梁的官吏看,讓他們自己主動把賦稅提高兩到三成。而這多出來的部分,就全進了趙王王府與平陽賈氏的腰包了。
當然,作為主辦這件事的辛冉,好處自然也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