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立到他手腳麻木,司馬乂才又轉過身來,問道:“那這只鯤鵬,將飛往何處去?”
劉羨勉力坐起身來,說道:“去西邊的昆侖山,那邊兇獸橫行,禍亂不斷,正需要有人去應對。”
劉羨已經想好了,他打算帶著索靖等人返回河東,先在關中平定河間王與張方,然后再率兵入蜀。如此一來,也算是給司馬乂解決了西面的邊患,讓他可以專心整頓中原,平定江南的叛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個提議都稱得上兩全其美。
但司馬乂的內心卻搖擺不定。河間王當然是一個嚴重的威脅,可與外放的劉羨相比,似乎又變得不值一提。或者說,在司馬乂眼里,全天下的亂軍叛賊,都不及劉羨一人可怕,以劉羨的武功名望,他若將其外放,放眼四海,還有誰能抵御這個人呢?這無疑是對晉室社稷的不負責任。
可不放又如何呢?眼下的劉羨,幾乎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強行將他留在身邊,正如劉羨所言,自己很難掌控,鬧到最后,無非是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河間王他們。要自己相信河間王中興社稷嗎?這無疑又是一個笑話。
面對這個難以抉擇的困境,司馬乂沉思良久。他突然想通了什么,隨即以決絕的語氣,向劉羨斷然道:“府君,這只鯤鵬是飛不走的!”
劉羨聞言一驚,這并不是他想聽到的回答。他端正身子去看司馬乂,正對上長沙王的眼神,聽他說:
“我不知道這只鯤鵬到底有何等志向,它要飛多高多遠,因為我不是鯤鵬。我只知一事,我乃武帝之子!當今天子輔政!社稷宗廟,萬里江山,都壓在我一人肩上。其余人可以做司馬氏的不肖子孫,但我不行,許多事情,不管做得成做不成,都只有我去做!我若不做,就無人再做了!”
司馬乂的眼神如鐵,言語也快如刀,他說:“劉府君,你是無可爭議的功臣,既然是對社稷有利的功臣,我也不可能拿府君如何。但我可以告訴府君,只要我還活著一日,司馬氏的江山就穩如磐石,哪怕是曹操復生,也休想動搖社稷半分!”
“很快,升遷太尉的詔書就會到來,無論府君同意與否,生死與否,結果都是如此。”
這是司馬氏的驕傲,上一次劉羨感受到這種無法說服的固執,還是在司馬瑋身上。劉羨也沉默了,他看著司馬乂挺直的脊梁,刻薄的嘴唇,仿佛回到了十四年的白馬寺前,不禁心想:真像啊,他們果然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而如此一來,劉羨的打算落空了,他此行滎陽,并沒有獲得外放的兵權,反而陷入了被軟禁的境遇中。
但這種軟禁并未持續多久,甚至沒有持續兩日。原因無他,就在司馬乂做下決定的次日,西方何攀傳來消息:在漫長的對峙后,張方突然發兵,于一日內攻破宜陽,并且趁勢西進,兵臨洛陽之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