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先繡邊緣黃條,再則是剪了柿蒂紋樣再縫上去,針得斜著下,撩針挑線,不讓線太顯眼,這雖然不是她頭次補繡,總還是有點忐忑。
實在是這絹布很薄,風箏當然越薄越好,但對于她要補的人來說,則很考驗手藝,每下一針得想清楚,不能來回拔針。
隨著天漸黑,原先那破掉的大洞,則漸漸的,變成風箏原有的紋樣,除去顏色差異和輕微凸起,那圖案跟原本就生在一起的一般。
林秀水補完大洞,準備著手補小洞,抬起頭才驚覺天早黑了,手邊還有兩盞麻油燈,一碗早已冷掉的面。
這才想起,姨母回來叫她吃飯,她嘴上說吃,手里還忙活,壓根沒吃。
她揉揉酸脹的肩膀,王月蘭見她動了,才過來沒好氣道:“什么要緊的活,不能吃了再做,這冷飯別吃,灶里還有燜著的飯。”
王月蘭又拿來幾副膏貼擱桌上,她說:“你貼手上啊,這膏貼好用的,我問人家問來的。”
林秀水怔住,她可從沒跟姨母說過手疼。
“吃飯去呀,愣著做什么,”王月蘭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眼睛疼?”
“沒有,”林秀水揉揉眼,她輕輕地說,“膏貼好貴的。”
王月蘭掏絲綿兜,裝聽不見。
“吃飯去。”
林秀水懷揣著熱燙燙的膏貼,去灶里拿吃食,是骨頭湯面,她坐回到桌子前,此時天黑有星,小院有風,兩盞麻油燈一晃一晃的。
王月蘭在她旁邊拿出絲綿兜,像半只袋子,她之前手里涂了豬油,還油潤潤的,撐開絲綿,中間挖個小洞,從袋子變成絲綿圈,這樣做褲做襖,要扯成長條便是做絲綿被。
要想變成一整塊薄而暖和的絲綿,得要兩個人一塊扯,力道要相同,手速要勻稱。將圈扯薄扯成絲絲縷縷,扯得好,大小一樣厚,扯不好,這邊薄那邊厚,則再翻翻扯扯,縫補一通。
原先林秀水想擱了碗,過去幫忙的,小荷卻跑過來,她擼起袖子說:“我也會翻絲綿的。”林秀水驚訝,“真的啊?”
“我翻得可好了,去年也是我同娘一道翻的。”
王月蘭扯扯絲綿圈說:“沒法子呀,找別人翻就得欠人情,早些年我叫別人一道來翻絲綿,喊了一次,那年我給別人翻了十來趟。”
后來她再也沒翻過,去年冬天里冷,想著給林秀水捎絲綿襖,買了廢繭自己弄的,一遍遍教小荷扯綿兜子,教了好久,總算扯得比較像樣。
其實這種只要有個人拉扯住,王月蘭自個兒便能借力扯均勻,林秀水想搭把手的,畢竟這是別人花了銀錢的。
但她在旁邊盯著看了好幾張,撕扯的綿絮很是均勻,且這棉絮還得縫補,不勻的地方再稍稍補補,便也放了心。
這個夜里,小院里,麻油燈旁,林秀水借著光在補風箏,旁邊時不時投下影子,小荷跟王月蘭扯絲綿,那綿影罩住了林秀水,綿絮時而像輕雪飄下來。
沒有爐子,她也總覺得熱烘烘的,大抵是手上的膏貼很燙,她會時時記得。
第二日早,補完的風箏出現在船布郎手里。
他還沒睡醒,剛看一眼,奇怪道:“你不會是上哪買了只新的吧?”
“要不你再瞧瞧呢,”林秀水打了個哈欠,“我有那錢再買只新的。”
船布郎蹲河邊洗了把臉,刺骨得冷,他嘶了聲,再眨眨眼細細瞧,嚯,這風箏好,乍一看花里胡哨,再一看,那不是原模原樣嗎?
哪里像破了洞的,他貼到眼睛邊瞧,才能看到一點點線頭,再反過來看,縫了新布,服服帖帖的,連半點縫補的痕跡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