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年舉子目光炯炯看向眾人,“官家既已下旨,言明無論契丹人還是宋人,量才錄用,君無戲言,若因些許疑慮便朝令夕改,或心中存有芥蒂,天下人將如何看待官家?如何看待我大宋之氣象?連幾個契丹士子都容不下,還談什么海納百川,開創盛世?”
少年舉子的話像一把銳利的刀,劈開了溫情的面紗,露出了地下更硬核的邏輯,這不是施舍,而是自信的征服和大宋信用的體現。
茶肆內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擊掌贊嘆,“這位小兄弟說得好,正該如此,讓他們來考,正好叫他們知難而退,曉得天朝上國的分量!”
也有人憂心忡忡,“然則...若真有那等才華橫溢的契丹人高中了,難道真要與他們同列朝班?”
一些老成些的士子撫須道:“關鍵不在是否允許其參考,而在考什么,今年春闈策論,定然同治邊有關,便是要看其人是心向王化,還是心存故國,文章之中,可見心性,朝廷自有明斷!”
“正是此理!”王旦微笑接口,“子曰:有教無類。科舉便是最大的教,若能以圣人之道教化之,以進士功名籠絡之,使其為我大宋所用,則胡漢之分別,自然會漸次消弭,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也。”
爭論還在繼續,但話題已從“該不該”,轉向了“如何考”、“考中之后如何”,擔憂并為完全消失,但王旦的寬仁格局,和這位少年舉子的銳利自信,像兩道強光,照亮了另一種可能性,引導著這些未來的官員們,用更宏大、自信的視角去思考帝國的未來。
茶肆中,還做著一個華服少年,他坐著品茶,可手捧著茶盞卻忘記了喝,全神貫注地聽著這些舉子的議論,直到日暮時分,才帶著隨從離開。
他沿著御街朝著宮門口而去,侍衛見他沒有阻攔,恭敬行禮后目送他入了宮門,得知官家在重光殿,立即轉了方向。
“孫兒見過祖父!”這少年正是太子趙惟正,他朝趙匡胤行禮之后,又朝站在一旁的父親趙德昭作了一揖,不等二人開口,迫不及待地就將自己在茶鋪中聽得的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王祐家的老三?”趙匡胤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朕記得他兩個兄長,皆是穩重守成之才,沒想到這幼子,年紀輕輕,竟有這般見識和胸襟...看他析事,能跳出一時恩怨,直指收心治國之本,格局開闊,氣象雍容,好,比他兩個兄長更勝一籌,王祐有福氣啊!”
趙德昭聽到趙匡胤這番贊嘆,忍不住揶揄道:“爹當初還要貶王祐的官,要不是兒子勸下您啊,可一下子少了四個棟梁之才呢!”
“哦?還有此事?祖父為何要貶王參政的官?”趙惟正一下來了興趣,追著問道。
趙匡胤瞪了趙德昭一眼,心想彼時自己是皇帝,有些脾氣怎么了?誰叫那王祐硬得跟石頭似的,還一直頂撞自己?貶官那還是好的,沒流放斬首算是自己仁慈了!
趙德昭見此,笑著道:“過了這許多年,究竟為了何事,我也忘了,這便不說了!”
趙惟正很有眼色,點頭稱是便不再提。
“對了,那個言語如刀、氣勢逼人的少年郎,又是誰家郎君?這般年紀,便有如此銳氣與見識,絕非池中之物!”趙德昭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