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下旬天氣已經很寒冷,但那些人卻衣衫襤褸,穿著赭褐色的囚衣,下裳甚至難以遮體,凍得手腳發紅,卻還得在工頭的監視下不停不休地勞作。
“黑夫兄弟,那不是前些日子因誣陷你我而被罰為城旦的商賈鮑么?”
季嬰眼尖,一眼就認出了刑徒堆里那個步履蹣跚的家伙,正是對他們恩將仇報的商賈鮑!
鮑似乎也看到了他們倆,愣了一下,手里的那筐土不慎撒了,立刻就挨了一鞭子。他連忙呼痛,低下頭繼續干活,才短短半月不見,他已經完全沒了之前的富態,頭發胡須被剃光,神情落寞……
接下來,季嬰又找到了那三名湖陽亭的亭卒,正在合力撬動一塊礙事的大石頭,抬頭看向黑夫、季嬰的眼神滿是惶恐,先前那點恨意都被消磨殆盡了。城旦是最苦的勞役,他們還要在此服刑數年之久。
最后,他們還發現了被抓獲判刑的一名楚地盜賊,他臉上刺著黝黑的黥字,脖子上套著一個木鉗,做著更重的活,被工頭呼來喝去。
“只找到一個,還有另一個哪去了。”
季嬰瞧了半天,還是沒找到另一名楚盜,看著刑徒們的凄慘模樣,他后怕地說道:“多虧了那一日黑夫機智,不然,若是打輸了官司,你我可要在這里服城旦勞役,就不是半個月,而是三五年了!”
黑夫也點了點頭,穿越到秦國,果然是地獄級難度的副本,不是說順著天下大勢走,你就能一帆風順。作為一個小人物,你得小心規避各種違法行為,一步走錯,就是萬丈深淵,根本沒有第二次機會。
仔細想想,自己前幾日在訓練時就太過莽撞,與人對賭時總不給自己留后路,看來以后要謹慎些,不能這么冒險了。
縣司空也沒有跟他們廢話,立刻就安排了任務,各個什都有自己負責的活計。于是,在這個暗淡的冬日里,在縣司空監督下,在小工頭們的鞭策下,黃土漫天的工地上,百余更卒和百余刑徒如同一群工蟻般穿梭其間,來去匆匆。
黑夫雖然是什長,但也不能閑著,他接過了袍澤們傳過來的一大筐泥土,心里暗道:“原來這時代的城墻,都不是磚砌的啊……”
他在縣城里見到,官寺的地基和地板是磚鋪的,但這時代的城墻,并非磚砌,而是夯土造的。
夯土建墻是很有講究的,一開始,大家在工頭指揮下,把一塊塊厚木板拼起來,每兩塊木板外面插一根叫“楨”的立柱。這些立柱之間也系著繩索,就像夾棍一樣把那些木板固定住,使它們不至倒塌。從而豎成四面木墻,組成一個狹長的方框,看上去就像是后世修樓的腳手架一樣。
據說,這種四版筑城法,還是百多年前吳起從中原帶到江漢的,淘汰了當地落后的兩版垣。時過境遷,吳起的名字當地人都沒多少記得了,這四版法,大概就是他在楚地留下的唯一東西了……
黑夫他們的任務,就是不斷地用這時代的鐵楸“鍤”鏟土,放在竹筐里,讓人沿著那些“腳手架”提到木墻上,往里面不停填土。這時候,前些日子訓練的成效就顯現出來了,他們依次傳遞,十分有序高效。
而等到里面盛滿土后,就讓城旦、刑徒們三人或四人一組,掄起沉重的夯杵,照著松散的土堆一頓猛砸!
黑夫知道,那些木板叫做“版”,夯杵叫做“筑”。這一工序就叫做版筑,孟子說”傅說舉于版筑之間“,意思是商武丁那位大臣傅說,一開始也是掄大杵,砸夯土的苦活……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