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刑徒城旦們一次次喊著號子,一次次掄起大杵,砸向泥土,那些疏松的干土便被慢慢夯實,越來越板,越來越硬,直到鐵鍤使勁一鏟都無法撬動。于是灑上水,涂上一層泥,一段城墻就算完工了。
等施工完畢,拆去腳手架,壓在夯土中的插竿還能起到加固作用。
黑夫還是有些懷疑這城墻的質量,用匕首刺了刺那些已經風干的墻垣,才發現自己多慮了,還真是夯得如同石頭般堅硬。它們的壽命或許不如石墻,千百年后肯定風吹雨淋變矮甚至消失,但防御力卻不錯,經受得住石塊轟砸。
所以這時代攻城的最好方法,并不是投石器,而是掘地道,或者發水來慢慢浸泡……
仔細想想,其實秦長城也是夯土版筑的,不過黑夫在心里默默算了下,不由心驚。
他們兩百余人,忙活了好幾天,也不過建起了一小段城墻。
長城有多長?就算沒有萬里那么夸張,起碼有幾千里吧,又需要多少勞動力?北疆的交通、人口比江漢差多了,又會死多少人?
后人皆言,秦筑長城,死者相屬。
這兩天里,黑夫的確親眼看見,有一個刑徒不知是生病還是勞累過度,突然倒斃,被抬了下去,大家卻只是麻木地看著,沒有什么意外之色,可見這是常有的事……
“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不見長城下,尸骸相支拄!”
這就不是謠傳,而是實打實的民間聲音了,想到此處,黑夫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現在還不敢想太大的志向,太遙遠的未來,只是想讓自己和家人先過上好日子,免死于溝壑,決不能淪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還是快快想辦法將爵位升到不更,那樣的話就能永久免除勞役了,也才有能力保護家人。
正想著時,卻聽到一聲凄厲的喊叫響起,更卒們紛紛放下手里的活計看去。卻見一個身披羽毛,披頭散發的人唱著詭異的歌謠緩緩走了過來,正是一個當地巫祝。縣司空則滿臉寒霜地走在后面,在他身后,兩名工頭死死架著一個光著上身、臉上黥字的男子……
“黑夫兄弟,他是……”
不等季嬰說,黑夫就認出來了,正是他們上個月擒獲的楚盜之一,前幾天一直沒有見到,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如今又被帶出來,不知要干什么?
等他們走近了,黑夫才愕然發現,那名楚盜刑徒的左足,從膝蓋以下,皆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