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時代,列**隊里,已經有了軍醫的雛形,在齊國的軍隊里,便有“方士二人,主百藥,以治金瘡,以痊萬病”。秦國亦然,陳無咎便是這支部隊里,掌管醫藥的專人,據說他是咸陽人,說著一口濃重的關中口音,與楊熊的家族交情莫逆。
雖然陳無咎一直在催促黑夫,速速將為東門豹包扎的手法再演示給他看一遍,但黑夫卻沒有馬上應諾聽從。
他堅持要先看望一下東門豹。
陳無咎拗不過這個固執的屯長,只得帶他前去。
東門豹躺在一個營帳中的榻上,這里條件還算好,至少清掃干凈,沒有污水橫流,沒有遍地是膿血和污物。但只要仔細看看躺在這里的傷病員,就不難發現,左右都是些百將、屯長,先登屯的屯長槐木也在此,但卻只有東門豹一個什長……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這里并不收納一切傷病員,而是優先給有爵者和軍官療傷,季嬰剛才就悄悄和他說過,先前他帶人抬著東門豹到此,若非陳無咎看到東門豹身上包扎的手法眼前一亮,恐怕都不會讓他們進來。
這也不能怪陳無咎本人,因為他雖是隨軍的醫者,但主要是給將吏治病的,并沒有義務救助所有士兵,畢竟一兩千人的部隊里,僅有陳無咎和他的小學徒,兩個醫者而已……
在發現東門豹的確未死,且已經半睡半醒了,只是皺著眉喊疼,試了試皮膚,隱隱有發燒的跡象。
“這哪叫性命無憂,真正的危險,還在后頭呢!”
黑夫心里嘆了口氣,出到外面后,對陳無咎拱手道。
“陳醫師要我演示包裹傷口的手法,但下吏卻有些難辦,因為我這技藝是少時一次奇遇,偶然所得……”
黑夫說的神秘,頓時勾起了陳無咎的興趣,他開始追問傳授黑夫包扎手法的究竟是何人。
黑夫則胡編亂造,為他勾勒出了一位路過安陸,仙風道骨的老者形象。還說當時自己年少砍柴傷了腿腳,是那位老者救治了自己,同時還傳授了包扎傷口的手法……
陳無咎嘖嘖稱奇:“這莫不是位在民間游走行醫的醫家?”
醫家,亦是春秋戰國之世,諸子百家中的一支,專門鉆研醫術,治病救人。
醫家里最著名的人物,當數扁鵲。然而扁鵲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稱號,和墨家的“巨子”一樣,乃是醫家領袖的名頭。
這些人冠著“醫扁鵲”之名,代代相傳,所以事跡從春秋早期的虢國,春秋末期的趙襄子,戰國早年的田齊桓侯,一直延續到了秦武王時代,時間跨度長達四百多年,”醫扁鵲“的足跡遍布三晉、秦、齊、蔡、楚。
然而,在九十年前,最后一任醫扁鵲被秦國太醫嫉賢妒能刺殺于咸陽后,醫家便失去了傳承。大多數名醫進入宮廷,依附于權貴,僅剩一些堅持醫扁鵲理想的徒子徒孫流散各國,繼續在民間問疾治病。
所以陳無咎猜想,若是黑夫所述屬實,那位老者,或許還真是世上不多見的醫家傳人呢。
因為黑夫為東門豹包扎的手法,放在后世,是司空見慣的戰場救護。但這卻是近代以來,無數醫護人員在數不清的戰爭中,總結出來的精華,已經極為成熟。放到醫術還在孩童時期的古代,還不得讓這時代的醫生驚為天人?
所以陳無咎看那傷口包扎的第一眼,就入迷了,這時代已經有“裹傷再戰”的說法,處理傷口時會用布料包裹起來,但都很粗糙隨意,不管是三角巾,還是八字形,亦或是絞棒,他哪里見過如此完美的處理方式?
某位醫扁鵲說過:“人之所病,病疾多;醫之所病,病道少。”意思就是,普通人所憂慮的是疾病的種類太多,而醫生所憂慮的,卻是治病的方法太少。
能多知道一種裹傷之法,對于醫生陳無咎而言,當是巨大的收獲。
然而就在陳無咎越發被提起興趣時,黑夫接下來的話,卻潑了他一瓢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