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頭商議一番后,二人做出了決定,反正都是要獻糧的,獻600石沒有任何好處,獻1000石卻有機會得爵,那還是多出點算了。反正因為他們準備的早,家中積粟數千,根本不缺糧。
“善!”
黑夫得到答復后,松了口氣,但就在張氏兄弟以為事情完了時,他卻突然道:“如今青黃不接,鄉中百姓家中余糧不多,若每戶出一石,則只能勉強果腹,有的人家,甚至撐不到夏收麥熟。既然二君一千石都出了,莫不如,連要均攤給鄉中農戶那一千石糧食,也先出了罷!”
“什么!”
此言一出,二張面露驚駭,張博更是拍案而起,指著黑夫道:“黑夫,你不要太過分!以為我張氏軟弱可欺?”
黑夫卻看向了陳平,他寫在手心的“爵”字之策已用完,接下來,就要看陳平的了……
陳平當即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暴跳如雷的張博,還有緘默不言的張負作揖道:“二君且勿急躁,游徼之意,并不是讓張氏白出,而是在此青黃不接,百姓家中無糧繳納的時節,先將家中多出的余糧,借給邑內一千民戶,每戶一石。與其定下契約,待到夏、秋豐收之時,再收回不遲……”
“貸糧給鄉人?”張博張負皆一愣,作為鄉中大戶,借貸糧食、錢帛之事沒少做,但一次性給鄉中每家每戶都貸一石,卻是從未有過的。
這便是陳平寫在掌心那個“貸”字的真實含義,也是往年常見的事,二張當不會陌生,但要說服他們先出糧,還需要費一番口舌。
于是陳平便道:“平在鄰縣游學時,曾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在齊國,有一個叫東郭敞的人,家有萬金,志向遠大。他的弟子家貧,請求救濟,東郭敞卻不給,還揚言說,‘我打算積攢到萬金,再用錢財去臨淄求官’。事后,齊人皆言,東郭敞愛惜尚未獲得的東西,卻不愿意救濟他就要餓死的弟子,此乃不仁,于是東郭敞最終積攢萬金,在臨淄求得官職,但回鄉為官,鄉人卻對他不敬……”
講完這個故事后,陳平又道:“現在二君愿意出一千石粟,去獲取秦國爵位,卻不愿意借貸等額的糧食幫鄉黨渡過難關,此事若是傳出去,必受鄉人譴責,這與齊人東郭敞何異?切不可只追求爵位,卻失去了本地鄉望啊……”
一席話下來,張博還在那琢磨,張負卻已經若有所思了。
黑夫亦贊嘆陳平的口才,這些中原的士人,在說服別人時,總喜歡先講一個寓言故事。
見二張已開始考慮此事,陳平便再接再厲地勸道:“更何況,君不聞孟嘗君狡兔三窟之事乎?”
“昔日,齊王廢除了孟嘗君相位,孟嘗君只好退居薛地。薛地百姓曾受馮暖焚券之恩,聽聞孟嘗君來,便扶老攜幼走出數十里路,去夾道迎接孟嘗君。這便是馮暖為孟嘗君所市的仁義所在,自此之后,孟嘗君除卻臨淄朝堂,又多了一窟容身。”
張博不學無術,聽得發愣,張負卻是知道這個故事的,他眼前一亮,看著陳平道:“你的意思是……”
“不錯,張氏之窟,其一,在咸陽張子瓠;其二,在秦之官職、爵位;其三嘛,便是本地鄉望,本地百姓的感激之情了……”
說到“感激之情”時,陳平看向黑夫,他也很感激,感激黑夫又一次給了他表現自己的舞臺,這已是第二次了。
他穩定心神,面對堂內眾人,侃侃而談道:“故而,今日張氏貸糧,所貸非糧也,仁義也!”
陳平攤開了手,笑道:“待到秋收,不但能將千石粟米收回,還能附帶鄉黨感激涕淋之情,此一舉兩得之策,二君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