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厲合上那幾份簡牘,拿出了一直藏在懷里,方才在葬禮上也沒抽出的幾個竹卷,這本來是想燒給曾祖父的。
這是《唐子》,是唐厲在戰爭開始前悄悄動筆寫的,他想將曾祖父那些不辱使命的事跡,通過自己的筆記錄下來,讓曾祖父能和張儀蘇秦一樣,被后世牢記……
但他才剛剛寫完,大梁就陷入了圍困。
將這半卷《唐子》在案上展開,卻見上面已經寫下了《秦魏為與國》《唐雎說信陵君》《唐且見春申君》三個故事,都是唐雎巧妙利用縱橫之言,游說秦昭王、春申君,以及規勸信陵君的真實事件。
按理說,唐雎死,魏已亡,《唐子》的故事,就要戛然而止。
但,真的就到此為止了么?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簡牘上,將已經枯黃的竹簡潤濕。
“我不甘心!”唐厲咬著牙,想到遺憾謝世的曾祖父,想到他努力了一生,試圖挽救的魏國現已淪亡,唐厲心里在流血……
他有些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很想做點什么,讓自己不這么難受。
就在這不甘的驅使下,鬼使神差般,唐厲找出了筆,就用下面的濁水磨了墨,捋起袖子,開始在竹簡上寫下一篇新的,卻是虛構的故事……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
他將故事的開始,放在安陵,一處數年前唐雎曾帶他去拜訪過的魏國封君領地上。那位安陵君在這場戰爭開始時,對秦軍進行了抵抗,但他的小小武裝很快就被掃平,安陵君無奈之下只能投降。
唐厲重新塑造了安陵君,讓他變成了一個魏國人渴望已久的賢明君侯……
接著,在唐厲筆下,已經死去的曾祖父唐雎,復活登場了。
“唐雎對曰: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雖千里不敢易也,豈直五百里哉?”
唐厲含著淚,仿佛真的看到曾祖父依然坐在面前,對他講述短長之術。他讓自己筆下的祖父,在秦王利誘時,說出了往日他常對唐厲說的那句話。
祖宗之地,不敢棄也!
這與視祖宗之地不甚惜,舉予與秦的歷代魏王,形成了鮮明對比。
寫到這,他卡了殼,但咬著筆桿想了想后,再翻了翻《張子》《蘇子》里一些段落后,唐厲眼前一亮,手中的筆越來越快,一段驚心動魄的沖突在竹簡上赫然出現。
秦王霸道,想要將世上任何一塊土地都奪到手,既然來軟的不行,就想來硬的!
他狂妄地稱自己為天子,還說天子之怒是“伏尸百萬,流血千里”,試圖恐嚇唐雎!
然而,九十歲的唐雎見慣了世面,哪里會懼他,他反問道:“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
唐厲筆下,天生長了一副反派暴發戶嘴臉的秦王政不屑地揮揮手說:“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
真正的**到了,唐厲一邊咬著指甲,一邊提筆寫下唐雎的回答:“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
那么,什么才是士之怒呢?
那些歷史上不畏強暴的俠士刺客形象,浮現在唐厲眼前。
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于殿上!
在唐厲看來,時代需要這樣的孤膽英雄,在軍隊國力無法與秦抗衡時,憑借一己之力,殺了那貪得無厭的秦王,掏出他的虎狼之心!
第一個荊軻倒下了,但肯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荊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