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且嘆道:“即便大王同意了,此策從實行到推行至軍中,至少要三個月到半年時間。但形勢刻不容緩,李將軍已率軍出發,先前攻魏的大軍也原地等待。這戰事,恐怕九月十月間就要打起來,就算立即訓練,也來不及安排到每個屯上。”
專門練習裹傷之術不難,但要組織大批人學習,并推廣到部隊基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最后花費錢帛精力,人是訓練出來了,可到頭來卻沒在這場戰爭里派上用場,那豈不是徒勞無功?
夏無且擔心的還不止是這點,有些話他不能和陳無咎明說,那就是,其實他對這次李信伐楚,信心不大……
俗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夏無且這十多年來,不知見過王翦老將軍多少次出征,每次都能得勝歸來。不管對手是難纏的李牧,還是易取的燕軍,他都小心翼翼,帶兵越多,就越謹慎。
可李信則不同,這個年輕人啊,沒有經歷過挫折,也從沒有李牧那樣旗鼓相當的對手與之較量過,所以推演兵策時看似沒有問題,可真打起來,誰都不好說。
這個以車騎見長的小將軍,真的能帶好二十萬大軍,真的能一口氣滅掉秦國最大的敵人么?
所以夏無且雖然不知此戰最終勝負,但總覺得,李信此行,最多取得淮北,想要滅楚?很難。
“無咎啊,老夫且問你,如何才能做一位人人稱頌的名醫?”
陳無咎有些茫然地抬起頭,說了一堆夏無且當年教他的套話。
夏無且卻搖了搖頭道:“名醫,不在于醫術有多高明,而是要嚴守五不治。其一,傲慢無禮、刁鉆蠻橫者不治;其二,重財輕命者不治;其三,疑信不決者不治;其四,過于虛弱無法用藥者不治;其五,絕癥不治。”
“以李將軍的性情,喜歡車騎疾攻,不喜穩扎穩打,縱然獻策,他在前線也不一定會實施,此為疑信不決者也。”
“此外,一旦李信將軍不能獲全功,甚至落敗而歸。那戰場救護的功效,也無法傳入大王耳中,既不能彰顯救治傷兵之善,也無法證明此策能激勵兵卒士氣,于國何用?就像是吾等為人治病,卻無法除去病根一樣,不但無法得到嘉獎,甚至會反受其咎……”
他拍了拍案幾上的帛書道:“此策,須有足夠時間準備,且要放在一場萬無一失的仗里,但李信將軍要打的這場仗,卻并不穩當……”
醫生拿到一個好藥方,可不能倉促下藥,還得慢慢熬藥,還得看病人的體質適不適合。
“且再看看,且再等等!等到最合適的時機,老夫自然會向大王獻策!”
……
李信行速極快,八月中才出咸陽,九月初便已經抵達了潁川郡陽翟。
來自三川、潁川、河東、上黨、河內幾個郡的戍卒、民夫也在此集結,共計十萬,加上已經布置在秦楚邊境的十萬大軍,他向秦王拍胸脯保證的十萬人手,已經全部到位,各地秋收的糧食也裝到了倉中,敖倉更是積粟十多萬石,關中的粟米還在源源不斷送來,足夠大軍飽食……
楚國那邊同樣嗅到了秦人此番來者不善,在幾次遣使洽談未果后,以項燕為首的主戰派重新得到楚王任用,也開始進行戰爭準備,在淮北部署重兵,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在陽城的黑夫得知秦軍主帥真是李信,在心中暗罵起來。
“我還真上了一艘破船,這場仗看來要涼……”
但那位被派來陽城統帥南郡五千兵馬的都尉,卻又讓黑夫重新產生了幾分希望。
都尉與李信是遠方本家,叫李由,此人乃是秦王佳婿,剛剛尚了秦王的長公主,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廷尉李斯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