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滿雖謹慎,但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鄖氏子弟數十,在各處為吏者也不少。雖然駭于秦律,不敢做太過分的事,但小錯卻數不勝數。積少成多,眼下已經收集了不少黑料。
這些東西放在平時,也不致命,頂多讓鄖滿受責,底下幾個子弟丟了官,如此而已。但放在鄖氏被懷疑有“通諸侯罪”的時候扔出來,卻足以火上澆油,讓這個家族徹底倒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安陸是黑夫的故鄉,親眷心腹都在那里,不搬倒鄖氏,他便不能安心在外。更何況,鄖滿曾經對他動了殺心,這是自己遲到的反擊。
黑夫默默將這些簡牘重新收起,而后又找了一塊上好的帛,點亮了動物膏油做成的燈,在忽閃忽閃的燭光下,提筆思索了起來。
他在琢磨利咸這個人。
黑夫想起了那個大雪初霽的陰天,與利咸初識的情景,這個識字的亭卒一看就是個不甘于現狀得到人。而后又想到了在外黃之戰里,利咸為了得爵,不惜慫恿黑夫殺了那個魏人老頭的狠辣。
至于黑夫詐降時,利咸在鲖陽城內與共敖、小陶等人一舉平息了徐揚的叛亂,黑夫更是終生難忘。若無這些給力屬下,黑夫這會恐怕已經做了楚國俘虜,說不定還是那個今天被他用水刑虐得死去活來的斗然家臣呢……
疾風知勁草,自那以后,黑夫便將利咸視為最得力,最值得托付大事的手下。對了,他還有個叫利倉的兒子,二三十年后,或許也是一位不亞其父的人才。
最后,黑夫想到了那次前往利氏赴宴時,利咸對宗族,對族長的態度。
“他引用了我說過的話,說宗族不過是前倨后恭之人,錦上添花罷了,而我,才是雪中送炭的恩公……”
如此想著,黑夫下定了決心,下筆如飛,在帛上寫滿了篆字,待其風干后,塞進了一個竹筒里,封好了口。
這時候,桑木也進來,說是車馬已經備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出發。
“那匹最好的赤馬不必套轅,那是留給你的。”在安陸買的紅馬“赤膽”已經壯年,不僅耐久,速度也快,是黑夫的老戰友了。
桑木有些驚異:“主,你這次不要我駕車了?”
這個老實的孩子還以為是自己車技不好,被黑夫嫌棄了,立刻下拜請罪。
黑夫拉他起來:“我另有事讓你去做……”
他將那封信帛交給了目不識丁的桑木,囑咐道:“明日一早,日出時分城門開啟后,你就騎馬離開。若是有熟人瞧見,就說是回竟陵縣有事……”
桑木十分奇怪:“我去竟陵作甚?”
黑夫笑道:“去竟陵是假,你要替我去安陸!”黑夫行縣期間,桑木曾經替他去過一趟安陸縣,也認識他的屬下們,正是做信使的好人選。
“你務必日夜兼行,抵達安陸縣城,將這信帛,交給縣尉官署的尉史利咸!并替我告訴他一句話……”
黑夫道:“宗族存亡、仕途前程,都在一念之間!我希望能看到,鲖陽城內,那個當機立斷的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