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來了興趣:“勾踐如何對待孔子。”
他很好奇,一個是于越蠻夷的霸主,一個是尊周禮的賢人,這二者見面,會是怎樣的場景?
“聽當地人說,勾踐見孔子的場面可不友善。”
瑯琊郡守稟道:“當時句踐乃身被賜夷之甲,帶步光之劍,猶嫌不夠威武,還要手執屈盧矛,身邊有300名斷發文身的敢死之士,設在城門之外,孔子及其弟子寬袍大袖,從300人間經過,方能拜謁勾踐……”
陣勢逼人也就罷了,那勾踐見到孔子的第一句話,便沒有絲毫客氣,直接問:“夫子何以教我?”
越人就是越人,與中原候伯至少要客套謙遜一番不同,直接就問孔子:請問你拿什么教導我呢?言語中沒有尊敬,只有挑釁和輕蔑。
孔子的應對倒也得體,鄭重其事地回答:“丘能講述周公之道,在此,便先演奏雅琴奉獻給君上罷……”
然而孔子料錯了,他這招對付齊景公、衛靈公,甚至是楚國葉公好使,對越王勾踐卻不頂用,剛要撫琴,卻被勾踐的話打斷了:
“越人的性格脆弱又愚笨,在水上航行,在山上居住,以船為車。喜歡兵器敢于拼死,卻不懂雅琴,夫子卻以雅琴教導他們,恐怕沒什么用!”
在于越人勾踐看來,雅琴禮樂皆是無用之物,他這是擺明了,不給孔子的”周公之道“任何發言機會,于是這場難得的相會,便不歡而散了……
秦始皇聽罷后,卻笑道:“勾踐做對了,儒生之學,的確對霸道無用。”
天下禮崩樂壞已有好長時間了,孔子卻講究儀容服飾,詳定繁文縟節,就是幾代人也學不完,畢生也搞不清楚。若越王勾踐用這套東西來改變越人之俗,雖然能被齊魯之人稱贊一番,但與想要追求的霸道,卻是背道而馳。
在秦始皇看來,儒者這種人,能說會道,卻以文亂法,且他們高傲任性,自以為是,不能任為下臣使用,四處游說乞求官祿,可但凡重用他們的國家,比如魯國,比如中山國,最后都衰亡了。
所以,別說是沒啥文化的勾踐了,就算是他的先祖秦孝公,當年商鞅初入秦,分別以三皇五帝之道和湯武之道說之,秦孝公都聽得直打瞌睡,直到商鞅開始講述霸道和變法,秦孝公才精神抖擻,數次移席近聽。
不過,秦始皇仔細想想,當年越國面臨的情況,和如今的秦卻有些相像:
中原人視越為蠻夷,也有人視秦為戎狄之邦,秦的那一套律令制度,不被散漫慣了的關東人認可。
秦始皇也做過妥協,一度想通過封禪泰山,承認關東神系,來完成他的大一統,但結果卻是在泰山遇到風雨,遭儒生諷刺,以古非今……
挾書令頒布后,儒生暫時噤聲了,但沉默之下,敵對之意更甚。
“越王勾踐不用孔子,不用儒生是對的,但昔日龐大,南北跨越千里的越國,要如何才能一統江淮瑯琊之俗,如何才能長久不衰呢?”
這個問題,越國沒解決,越王勾踐死后,越很快就衰敗了,甚至被楚國攻擊,奪走了淮南淮北,使得國都瑯琊和本土江東會稽中斷了聯系,顯赫一時的越國,就此走向分裂滅亡。
這件事對秦始皇而言,是有些告誡意義的,是夜在瑯琊臺行宮,秦始皇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