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他。”
酈商說道:“我聽說,張耳這些年一直藏匿在淮陽,他得了楚國的支援,帶兵從襄邑北上,經外黃(河南民權縣),下臨濟(河南封丘)!”
臨濟也是中原的大城市,眼下碭郡兵都在睢陽與項籍鏖戰,張耳竟不費吹灰之力,靠武臣手下的兩千之眾奪取了此城。
“外邊的人都在傳,張耳在臨濟找到了寧陵君公子咎,立為魏王,眼下張耳已被封為外黃君、魏相,武臣為將軍,正攻城略地,欲復興魏國呢!”
說到封君為將相之事,酈商眼中閃著光,言下之意是:張耳是魏人老鄉,又已復辟魏國,我這下可去投他了吧?再不去,就晚了。
但酈食其卻搖了搖頭:“我不看好這是所謂的新魏國。”
酈商有些不高興:“吾等不也是魏人么?”
酈食其笑道:“你知道衛國么?”
“衛國的土地,便是現在的東郡,衛昭公時期,三晉強盛,而衛如小侯,成了魏國附屬。到了嗣君時期,衛國屢屢割讓土地予魏,只剩下濮陽,而衛侯貶號為君。懷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殺懷君,魏更立嗣君弟,是為元君,元君為魏婿,故魏立之。”
“現在的魏與楚,就譬如昔日的衛與魏。依我看,臨濟之魏,不過是楚人的傀儡,欲將魏地豪杰聚集在一面旗幟下,好為楚國所用。魏國的軍權,在那楚人武臣手里,項籍屠襄邑,魏咎敢放一個屁么?事后楚國若強占了宋地,張耳敢拒絕么?”
“阿商,為兄可不想讓你傻傻地去為人填了溝壑!”
酈食其分析利害,酈商卻急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吾等就繼續在高陽里耗著?”
酈食其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亂世里,與其急匆匆起兵站隊,不如多看一會,這數月來,我也好好觀察了一下天下起兵的眾人,但他們皆泛泛之輩,握齱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
酈商驚訝于兄長眼光如此之高:“張耳、項籍亦如此?”
酈食卻盯著釜中已然沸騰的酒,好似天下豪杰皆在其中:“張耳虛名無實,非英雄也,項籍雖血氣方剛,然好因怒興兵,襄邑之屠,本來輕易可下的魏地,便難以攻取了,哪怕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也只是一猛將匹夫,非成大事者也。”
酈商樂了:“若這二人也入不了你的眼,那兄長覺得,這世上,誰能成大事?”
酈食其將酒觴搶了回來,滿飲一口,閉目回味道:“南方的那位武忠侯,雖高舉義旗,實則行事無恥,蓄謀多年,倒挺對老夫胃口,像是個干大事的人!”
……
在酈食其口中“非英雄也”的張耳,此刻正在戶牖鄉,悼念十多年前,喪命于此的亡妻黃氏……
雖然早就更名改氏,另娶了妻子,但張耳來到此地,回憶往昔,依舊傷心不已。
“我曾為信陵君門客,但在公子逝世后,微末無行,窮困潦倒,又在大梁殺人,只能脫籍亡命,流落到外黃縣藏匿。”
“吾嫡妻黃氏,外黃美人也,卻不嫌棄我貧賤,委身于我,又動用妻家財富,為我脫罪,助我揚名張目,張耳能成為外黃大俠,魏國名士,賢妻之功也!”
只可惜,外黃城破之時,黃氏帶著張耳第一個兒子張敖,來與他攀過親戚的戶牖鄉張氏避難,卻被張氏出賣給了賊秦吏黑夫,最終黃氏自殺,張敖被擒,又成了引誘周市、陳馀的誘餌。
那天殺的黑夫,就這樣用魏地武卒義士的血,染紅了他的印綬,踏著六國豪杰的尸體,踏上晉升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