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點點頭,他站起身遠望宮墻之外那片被夕陽浸染的天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若真能如此,朕必不追咎丞相前番之過,亦……亦不會于事后清算于他……”
劉協也對荀彧做出了保證。
就連董貴妃之死。
劉協都選擇了忍痛放下,不再以舊怨縈懷。
而聞得此言,荀彧淚流滿面。
他覺得,終于在大漢和明公之間,找到了一線共存的微光。
這是他的理想。
更是他的追求。
“陛下,請相信,這世上,心向漢室者大有人在,忠肝義膽之士遍布四海,皆盼陛下振作,不要失去雄心與希望……”
“荀愛卿……”
這是劉協第一次,從心底而發,對荀彧以“愛卿”相稱。
也是第一次,臉上舒展出最真誠的微笑。
“借你吉言……”
……
而正當此時,曹仁正堅守著陽平關之地。
他秉承了曹操的囑咐,與往復增援的于禁李典死守陽平關。
依靠著雄關天險與將士們的血肉之軀,在箭雨和巨石中筑起鐵壁銅墻,不讓南鄭軍得入城池一步。
他堅信一點,只要陽平關不失,丞相便有北退之路。
事實上,他的防守相當的成功。
文聘與張愧所率大軍,接連攻城數番。
刀斧劈開了晨霧,旌旗染透了殘陽,卻終究在陽平關的堅壁前寸步難進。
曹仁也是憋悶。
他既為帥才,亦是猛將,能以一敵百,沖鋒陷陣。
此刻卻不得不蝸居于城池之中,作防守之姿。
他期待丞相歸來,他好殺出城去,與敵軍以命相搏,以報多日守城之辱。
但左等右盼,丞相始終不來。
文聘與張愧似乎也累了,也不再率軍攻城。
他們奪下了大安鎮后,就選擇駐守。
曹仁心急如焚。
起初尚能零星收到益州來的戰報,好歹能辨出些戰局輪廓。
可不知從何時起,連這最后一絲音訊也如斷了線的風箏,徹底沒了蹤跡。
丞相在那邊是勝了,還是陷了困局?
哪怕只言片語,也好讓人懸著的心落定片刻啊。
可派出去的斥候一撥接一撥,像投入深海的石子,連半點漣漪都未曾激起,便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是遇了伏兵,還是迷了路徑?
沒人說得清,只留這死一般的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終于,已至深秋之時,終于盼來了友軍蹤跡。
但不是丞相的部隊。
而是夏侯惇的大軍。
曹仁放心了。
定是丞相讓其攜輜重先退,而其親斷退路。
同為宗族頂端將帥,曹仁了解夏侯惇。
他不是棄主不顧之人,更不是投敵叛國之人。
他來了,說明丞相的大軍就快要到了。
既是友軍,自不能相拒。
于是開城門引夏侯惇大軍得入。
曹仁亦親自相迎。
得見夏侯惇,曹仁走上前,抱拳一禮:“元讓兄,愚弟候此多時了……”
正欲詢問戰況如何,卻見夏侯惇臉色蒼白,眼袋紅腫,面色悲戚。
而且頭上與身上竟纏著白色的束帶。
曹仁一下子懵了。
他趕緊快步上前,抓住夏侯惇的手臂。
“元讓!你何故身系素縞?是誰……是誰竟遭不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