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到這位紅袍軍之主身上破了洞的棉衣,里面縫縫補補,已混雜了不少蘆花。
魏昶君繼續寫著,筆墨在燭火下蜿蜒,字字虬勁。
“行軍干糧,每人每日配烙餅三斤、酸辣拌粉兩包、腌菜一罐、肉干半斤。”
“這......”
黃公輔終于苦笑著。
“這比尋常官吏吃得都好了。”
彼時魏昶君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
“老黃,你說這些當兵拼命的,為的是什么?”
黃公輔張了張嘴,沒答上來,他是文官,他很想說一句為了保家衛國,為了守護身后的疆土,鄉親。
可偏偏他說不出口。
這句話落到巡山輕騎上,落到紅袍兵衛上,都不能算錯,因為那些經年累月接受啟蒙師教導的將士們,當真有了這樣純粹又堅定的思想。
可安定軍,只是一群剛剛從邊軍變回人的普通隊伍。
他們拼命,又能是為了什么呢?
魏昶君沒有讓黃公輔等待很久。
“為的是活命。”
魏昶君悠悠開口,似乎又想到了昔日那位傳來死訊的大明七省兵馬總督。
“可大明朝廷給他們的是什么?發霉的糙米、摻沙的炒面、塞蘆花的棉襖,還有......野菜湯?他們餓著肚子,凍著身子去打仗,為了誰?就為了那些喝兵血的官老爺畫的大餅?”
“如果有選擇,他們甚至一輩子都不愿意當軍戶,就做個普普通通的農家漢子,他們日子雖然過的未必能很好,到底和家人在一起,更不必提著腦袋過日子。”
“在大明如何,在大清如何,我管不著,但在紅袍軍,他們上了戰場,哪怕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他們可以戰死在沙場上,但絕不能讓這些袍澤凍死,餓死!”
魏昶君這一刻聲音愈發嚴肅,燭光下眼眸璀璨至極,似乎帶著最虔誠又最純粹的光。
黃公輔低下頭,不敢再反駁。
魏昶君深吸一口氣,也終于平靜開口。
“咱們是紅袍軍,我們不是大明朝廷,我們不喝兵血,我們只求一件事,讓當兵的吃飽穿暖,讓他們知道,他們拼的命,值!”
“讓他們知道,紅袍軍,從不會辜負任何人。”
黃公輔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好,我這就去調糧。”
他深深看了一眼這位依舊在深夜批閱規劃的里長,蒼老的腳步逐漸堅定。
這樣的里長,怎么能不值得自己跟隨。
民部的速度很快,這些年山東除了工業區生產力瘋狂上漲,連帶著民戶也逐漸興起民間商業,開始大規模踏入生產階段。
尤其是去年天工院開始研究如何將機械生產應用至農業中,效果愈發驚人。
南直隸和山東的紅薯粉、土豆、棉花,早已通過已經遍布山東的鐵軌火車運抵山東濟南府邊境,再由馬車車隊日夜不停地送往京師。
因為火車和水泥路的出現,一路上消耗甚至也開始大量減少。
不僅如此,黃公輔更是親自規劃,無比要在最快的時間設計完現有疆域的鐵軌縱橫。
魏昶君自從下令之后,更親自監督,每一批糧食、每一批棉襖,都必須經過他的手抽查檢驗。
眼下他便剛剛抵達京師東郊,一片最新建設起的作坊。
魏昶君停下腳步的時候,前方作坊的招旗上,赫然寫著酸辣拌粉四個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