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注意到這些木桶都分兩種顏色,漢子們將綠桶里的菜葉倒進大木箱,灰桶里的煤渣則裝進另一個隔層。
朱元璋突然用竹杖攔住他們:“這位差爺,老漢從鄉下來,打聽個事兒。”
他故意把“差爺”二字咬得滑稽,摸出三枚銅錢排在掌心,“如今京城倒比我們村里還干凈?”
漢子們相視一笑,竟沒收錢。
領頭的指著箱體上“舉報臟亂賞銀五錢”的紅字笑道:“老爺子您要真想掙錢,不如去前面茶樓看看。剛有人往窗外潑了杯茶,這會兒該被巡街的逮住了!”
果然,前方傳來陣喧嘩。
只見個穿綢衫的商人正對戴紅袖標的老婦作揖:“嬤嬤高抬貴手!在下真不知道新規……”
老婦鐵面無私地展開本冊子:“按洪武二十三年修訂的《市容令》,當街傾倒污水罰銀二錢,記錄在案后三月內再犯加倍。”
陳寒看著朱元璋的嘴角越翹越高。
老人突然用竹杖捅捅他后背:“你定的規矩?”
“是孫女與應天府尹商議……”朱幼薇剛開口就被祖父打斷。
朱元璋瞇眼望著茶樓門口新砌的陶土排水溝,溝底竟鋪著層細紗,過濾后的清水正汩汩流入地下管道。“這細紗三天就得換吧?”
老人突然發問。
推泔水車的漢子聞言駐足:“您老眼毒!這‘濾沙法’還是小公爺的主意呢。”
他指著排水溝盡頭新挖的沉淀池,“泥沙沉底下,清水進暗渠,每月能清出上百擔肥土送給京郊菜農。”
朱元璋突然大笑,驚得茶樓檐下的鴿子撲棱棱飛起。
他摸出那三枚新鑄的銅錢硬塞給漢子:“賞你的!”
轉身走遠時還聽見漢子在嘀咕:“怪事,這錢摸著比官制的還沉……”
轉過街角,陳寒的鼻腔突然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清香。
路旁新栽的香樟樹下,幾個孩童正踮腳往樹坑里倒黑乎乎的粉末。
見三人駐足,梳著總角的小丫頭舉起瓦罐:“我們在施‘陳公肥’!爹爹說這樣樹長得快!”
朱元璋蹲下身捻了捻黑土,突然扭頭瞪陳寒:“你把化肥配方泄給民間了?”
“是書院農科院的試驗田……”朱幼薇急忙解釋,卻被祖父抬手制止。老人盯著小丫頭衣襟上“慈幼局義學”的繡字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們學堂還教種樹?”
“教呀!”另一個男孩搶著回答,“每旬三的勞作課,李夫子帶我們清理街道換‘功德分’,攢夠十分能換《天工開物》畫本呢!”
說著從懷里掏出本巴掌大的冊子,扉頁赫然蓋著“皇家印書館”的朱印。
陳寒心頭劇震,這是他半年前提議的“市民積分制”,沒想到連兒童讀物的獎勵機制都完善到了這種程度。
正想細看,街盡頭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八個穿統一靛藍短打的漢子推著帶水箱的板車走來,車頭銅鈴隨著步伐叮當作響。
“凈街司灑水車!避讓!”為首漢子吹響銅哨,路邊商販紛紛把擺在街沿的貨架往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