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箱下方伸出的十二個銅噴嘴同時旋轉起來,扇形水霧在夕陽下劃出彩虹。陳寒注意到水流剛好控制在浸濕路面的程度,既不起灰也不積水。
朱元璋的竹杖突然在地上重重一頓:“連灑水角度都算計好了?”
他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當年咱打應天時,這街上還淌著糞水……”
話音未落,灑水車后頭跟來兩個戴白袖標的少年,手持長桿夾子撿拾路面零星垃圾。
他們腰間掛的小木牌在跑動時叮咚作響,上面“國子監勤工儉學”的字樣在暮色中閃閃發亮。
“老爺子您看這個。”朱幼薇突然拉著祖父來到巷口的磚砌小屋前。
看似普通的民宅墻上釘著“公廁”木牌,推門進去竟別有洞天:青磚鋪地,石灰刷墻,每個蹲位后都有陶土水箱,拉繩上還系著香囊。
最令人稱奇的是,墻角鐵架上整整齊齊碼著裁好的草紙。
“用一次一文錢。”管理公廁的老嫗笑瞇瞇遞上竹籌,“持籌可在前街茶樓抵一文茶錢。”她指著墻上《衛生公約》補充道:“小公爺定的規矩,如廁不沖水罰掃巷子三日。”
朱元璋突然奪過陳寒的荷包,嘩啦啦倒出所有銅錢塞給老嫗:“咱包場半個時辰!”
關上門就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陳寒啊陳寒,你把這金陵城拾掇得比朕的乾清宮還講究!”
暮色漸濃時,三人走到了秦淮河畔。
昔日飄滿脂粉的河水如今清澈見底,新修的條石堤岸上每隔十步就立著青銅垃圾桶,桶身鑄著“亂棄垃圾者游街”的陰文。
河對岸的書肆門口,幾個書生正排隊往“廢紙回收箱”里投遞字紙,每投一疊就能領到張蓋戳的憑證。
“憑這個買墨條能打折。”書肆掌柜熱情地向朱元璋解釋,“小公爺說這叫‘資源循環’。”
他指著柜臺上新到的《格物周報》,“這期正好講垃圾分類,老爺子要不要捎一份?”
朱元璋摩挲著報紙上清晰的活字印痕,突然問道:“如今應天府多少戶用上了抽水馬桶?”
掌柜的聞言竟從柜臺下抽出本藍皮冊子:“上月的《市政公報》寫著呢,皇城周邊六坊已通管道六百戶……”
他忽然壓低聲音,“聽說宮里都沒這么講究,氣得工部那群老爺天天彈劾小公爺奢靡逾制。”
陳寒后背頓時沁出冷汗。
卻見朱元璋把報紙卷成筒,狠狠敲在掌柜頭上:“放屁!工部尚書家的茅房還是朕賞的景德鎮瓷馬桶!”
老人罵完自己先笑了,摸出最后幾枚銅錢拍在柜臺上:“給咱來份公報!”
華燈初上時,他們站在新拓寬的十字路口。
四角矗立的玻璃風燈將路面照得雪亮,穿紅馬甲的更夫正挨個給風燈添油。
遠處傳來打更聲,伴隨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吆喝。但這聲音竟是從鐵皮喇叭里傳出的,在街巷間回蕩得格外清晰。
“電子喇叭?“陳寒脫口而出。
朱幼薇抿嘴一笑:“是物理院的聲學試驗品。”
她指著更夫腰間掛的銅匣子,“里頭有彈簧齒輪組,能放大聲音三倍。夫君那本《基礎物理》筆記被他們當寶貝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