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絕的是面攤旁的飲料車。
六個琉璃罐里泡著嶺南的荔枝、燕山的山楂、甚至還有遼東的凍梨。戴“衛生督察”袖套的小販正用銅勺分裝,每杯飲料底下都墊著可溶解的糯米紙。
“這冰……”朱元璋舔了舔琉璃罐上的水珠。
“玄武湖冰窖藏的!”小販拍著車身上“特許采冰”的烙鐵印,“按小公爺的新規,取一丈冰要補栽十棵樹苗——”
他突然指著飲料車后方新移栽的香樟,“您瞧,今年都成林了!”
轉過街角時,三人同時剎住腳步。
二十多個戴不同民族頭飾的攤主圍成圓圈,中間架著口直徑丈余的青銅鍋。
翻滾的湯底里沉浮著巴蜀的花椒、閩越的干貝、甚至還有幾粒稀罕的暹羅香茅。
“五湖四海鍋!”系著“總調度”腰牌的老者迎上來,“每位十文錢,筷子自取!”
他掀開鍋蓋的瞬間,蒸汽里竟飄出張《食材溯源清單》,上面密密麻麻蓋著各州府的通關朱印。
朱元璋的竹杖突然顫抖起來。
老人家用杖尖挑起片薄如蟬翼的宣威火腿,對著燈籠細看:“當年打張士誠時……”
話沒說完就被塞進嘴里的火腿噎住了——那咸鮮里竟帶著絲云貴高原特有的松木香。
“老爺子嘗嘗這個!”穿葛布短打的少年擠過來,捧著的荷葉包里有三塊晶瑩的糕點,“用洞庭蓮藕粉做的,模具還是按《天工開物》里畫的!”
陳寒注意到糕點底部都嵌著張小紙片。
借著燈籠光一看,竟是縮小版的《食品衛生法》摘要,最下方印著“舉報臟亂賞銀五錢”的紅字。
夜市盡頭忽然傳來鐺鐺的鐘聲。
十來個戴“餐車聯保”臂章的商販推著統一制式的紅漆車走來,車頭懸掛的銅牌在月光下清晰可見:“戌時三刻,特價促銷”。
“這是……”朱元璋剛開口,就被朱幼薇拉到個帶輪子的烤鴨車前。
油光發亮的鴨子每只竟只標價二十文,攤主正用鑷子往鴨膛里填塞蘇州的梅干菜。
“應天府給補貼咧!”攤主剁鴨子的刀突然停在半空,刀背上“每月磨刃三次”的刻痕清晰可辨,“自從開了平價肉檔,那些黑心酒樓再不敢抬價!”
最讓朱元璋震撼的是甜品區。
三個穿“女塾”制式的姑娘守著臺古怪的機器,搖柄轉動時,鐵管里竟擠出雪花狀的酥酪。
盛放冰酪的陶碗底都帶著氣孔,疊放時能嚴絲合縫地摞成塔狀。
“這叫‘節能型冰鑒’。”領頭姑娘指著機器內部交錯的銅片,“物理院說原理和夫君筆記里的‘制冷機’一樣……”
老爺子突然奪過陳寒的荷包,把最后幾枚洪武通寶拍在案板上:“給咱來份帶……帶那什么……”他指著配料臺上標著“交趾椰蓉”的小罐,“帶外洋味兒的!”
子時的梆子聲響起時,朱元璋正蹲在排水溝邊研究什么。
陳寒湊近一看,發現老人在觀察溝底反光的銅網——網上粘著幾粒沒被沖走的芝麻,而溝沿新澆的灰漿里竟混著碾碎的蚌殼粉。
“防青苔的。”巡夜的更夫恰好路過,鐵頭靴踢了踢溝沿的陶制排水口,“小公爺說這叫……叫……”
“材料改性技術。”陳寒脫口而出時,朱元璋的竹杖已經指向夜空。
順著杖尖望去,皇城方向的天空竟泛著橘紅色的光——那是皇家印書館徹夜趕印《垃圾分類圖說》的燈火。
老爺子突然把吃剩的椰蓉餅塞給打更人:“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