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漸漸聚起圍觀人群。賣糖人的老漢趁機吆喝:“瞧一瞧看一看了啊!'7'字糖人算對題白送!”他身旁的貨郎趕緊擺出刻著數字的九連環,銅環相擊聲混著琵琶弦音,竟像首奇特的算學謠。
朱允熥突然擠到船頭,懷里抱著剛贏來的彩漆木盒:“姑父快看!”盒蓋掀開的瞬間,女工們齊齊“哇”出聲——里頭整整齊齊碼著十枚琉璃骰子,每面都刻著阿拉伯數字,在燈籠下流光溢彩。
“物理院新制的教具……”朱高熾湊過來低語,卻被小桃搶過話頭:“這不是教具!”她抓起骰子往茶盤里一擲,骨碌碌轉出的“6”和“9”恰好拼成紡車齒輪的簡筆畫,“是咱們的游樂籌子!”
河心突然炸開一朵煙花。女工們仰頭的剎那,陳寒看見無數光點組成“3.14”的圖案,映在她們亮晶晶的瞳孔里。劉嬤嬤枯瘦的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船舷上的算式,那些歪扭的數字倒映在水中,隨著波紋輕輕晃動,像極了織機上跳動的金線。
“夫君瞧見沒?”朱幼薇不知何時站在身后,銀剪尖挑著塊松煙墨,“小桃她們把游湖變成了流動學堂。”她指向對岸——幾個總角小童正趴在欄桿上,用樹枝臨摹女工們寫的算式。
更遠處,賣花姑娘的籃子里堆滿數字形狀的剪紙。有張“100”被風卷到半空,飄飄蕩蕩落在巡河衙役的帽檐上,那人卻渾然不覺,正捧著《對數表簡本》看得入迷。
畫舫轉過文德橋時,月亮已爬上柳梢。朱允熥突然從艙內抱出個陶甕:“姑父藏的好酒!”拍開泥封的瞬間,醇香驚飛了棲在帆索上的夜鷺。女工們輪流捧著陶碗,有個膽大的竟用酒液在甲板上寫出“巾幗”二字。
“慢著!”劉嬤嬤突然奪過酒碗,在“幗”字旁添了個歪扭的“7”。老婦人仰頭飲盡,喉頭滾動著咽下所有未盡的話語。酒碗放回案幾時,與甲板碰撞出清越的聲響,像極了織機梭子歸位的動靜。
河面飄來陣陣炊香,混著女工們發間的桂花頭油味道。陳寒望著她們被燈籠映紅的臉龐,忽然想起昨日在物理院看到的場景——這些姑娘用炭筆在青磚地上驗算時,裙擺掃過的痕跡,恰如眼前蕩漾的水紋。
……
夜幕低垂,秦淮河畔的燈火次第亮起,將水面染成一片碎金。河風裹著脂粉香與酒香,鉆進“醉仙樓”二樓的雕花木窗,引得懸掛的紗簾輕輕晃動。
“再來一壺梨花白!”朱允熥一腳踩在凳子上,手里舉著的青瓷杯早見了底。他臉頰泛紅,額角還沾著下午演算時蹭到的墨跡,活像只偷喝了酒的花貓。
窗邊傳來一陣輕笑。朱幼薇斜倚在欄桿旁,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鎏金酒壺。河面畫舫上飄來的絲竹聲混著樓下商販的吆喝,在她耳中竟比宮里的樂師彈得還有趣。身后圓桌上,小桃正用筷子蘸酒,在桌面畫了道歪歪扭扭的“7”字。
“錯了錯了!”劉嬤嬤突然從果盤里抓了把瓜子,“該是這樣——”褐色的瓜子殼在紅木桌面上拼出個規整的阿拉伯數字,引得周圍女工們紛紛湊過來學。有個扎雙髻的小姑娘看得太入神,手里的桂花糕差點懟到身旁學子臉上。
忽然河對岸“砰”地炸開朵煙花。靛藍的天幕下,金紅色的火星組成了個巨大的“3”字,緊接著又是“1”和“4”。物理院的學子們頓時炸了鍋,七八個腦袋齊刷刷擠到窗前,有人連酒灑在衣襟上都顧不上擦。
“定是工部試驗新火藥配比!”穿靛藍長衫的學子剛說完,就被同伴用肘子捅了下腰眼,“蠢材,這分明是物理院上月琢磨的煙花算式!”
朱幼薇瞇眼看著河面倒影。那些浮動的光斑里,隱約能瞧見女工們用新式織機織出的暗紋。她忽然想起什么,轉身從袖中掏出個銅錢大小的琉璃片。透過它看煙花時,空中竟浮現出三重交疊的數字影子。
“陳先生的新把戲?”朱允熥不知何時蹭了過來,鼻尖差點戳到琉璃片上。他醉醺醺地比劃著,“上回用這個看代金券,那些防偽紋路活像會游動的蜈蚣……”
樓下突然傳來陣騷動。幾個戴方巾的書生仰著脖子朝二樓張望,手里舉著的宣紙上墨跡未干。為首的扯著嗓子喊:“物理院的!敢不敢比試速算?”
滿堂哄笑中,小桃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她今日穿了件杏紅比甲,發間珠釵隨動作晃出細碎的光。“嬤嬤,取沙盤來!”話音未落,已有女工利索地清出半張桌面,撒上薄薄一層白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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