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秀葽,五月鳴蜩。蟬鳴初起,暑熱將至。田間的宿麥要么枯死,要么接近成熟,就像逃荒的農人,要么死,要么熬了過來。天齊廟外的災民營地,也終于維持在了四千多人左右,陸續有人返鄉了。而許多百姓在離去之前,都會偷偷的來到后山,看一眼讀書識字的孩童,再抹一把眼睛,怕被發現般悄悄走掉。
“太平正道,立我黃天…一、二、三…十!…”
張承負帶著孩童們,念誦著《太平經》中的句子,也學習著盡可能簡單的簡字。半個多月的時間,他一共也就教了四、五十個最常用的字。而“弟子們”有的學得多,有的學得少,但至少也會“太平黃天”,自己的名字,再加上簡體的“一到十”。
“一、二…十!對應的符字,就是1、2…10!…”
為了為進一步的數學計算打下基礎,張承負很耐心的,教授著最基礎的數字。這種起源于古印度的“阿拉伯數字”,此時大概還要600年,才會正式在古印度形成體系。而它用于計算,確實比漢字簡單易寫,加減乘除都要容易。張承負便直接拿了過來,當成道門的“符”來教。
“張師,這個‘2’符,怎么寫?”
“我寫不好‘4’…”
“張師,張愿樸把‘5’寫成了‘6’!…”
孩童們苦著臉,看著張承負立起的大木板,按照上下對應的簡字與數字,學著最基礎的入門。而這樣的入門,一入就是三天。三天后,雖然還是有人寫不完全,但好歹能認會看,有了數字的概念。
“一到十,就是十根手指!你們在每根手指上,寫上對應的數字,吃飯的時候就能看到…嗯,炭筆太粗寫不了?那就用草莖蘸著墨來寫…算了,把手背伸出來!我給你們每人寫一個數字。然后,去找數字不一樣的人,1-10組成一個十人小組!從今往后,一個小組的,就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唱歌…睡覺也挨在一起!”
教到了這個時候,孩童們有了些基礎,互相也都熟悉認識了。張承負終于能把五百多個孩童,按十人一組自愿組隊,分成五十二個小組,按照軍伍的形式編組起來。其中,男童有36組,女童有16組,每組都讓童子們自己推選出負責的組長。
而按照“黃天之道”,一組的童子們要互相幫扶,被視為一個“集體”。同樣的,有了集體的小組,紀律的概念也逐漸引入其中,就像“一起吃飯”,“提問先舉手”。違背紀律的人,首先需要面對的,就是來自生活集體的壓力,去調整自己的行為…
一切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培養。一盤散沙的模樣,是不可能有戰斗力的。好在,孩童們在一起接受的都很快,也樂意去接受這些“嶄新”的一切,既而獲得更明確的歸屬感。
“張符師,你是在用軍伍之法,操練這些童子嗎?”
如此教導了幾日,看著分出隊列的童子們,維系秩序的柳弓很有些驚異。他主動找到張承負,仔細的看了會這位其實很年輕的“張角弟子”,遲疑著說道。
“太平黃天!符師若是想訓練軍伍…弓其實,也略有經歷。嗯,被操練的經歷。”
“哦?”
聞言,張承負很有些興趣。他整了整束發與道袍,請柳弓相對而坐。而后,他又看了眼這精壯漢子兩手虎口與指節上的老繭,認真問道。
“柳弓,你從過軍?是逃卒?…”
“啊!符師你早就看出來了?…”
柳弓抿了抿嘴,很顯出忐忑不安。但當童子們唱著、念著的“黃天”口號傳來,他頓了頓,臉上的忐忑又消失了。他跪坐著作了一揖,苦笑道。
“不瞞符師,弓確實是逃卒…是涼州征羌戍邊的戍卒…”